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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7章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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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47章黎庶 (第3/3页)

嘶喊着,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尖利而空洞。

    『朕,承列祖之丕绪,膺昊天之明命!虽履艰危,岂敢坠先人之业?』

    刘协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他试图将自己与高祖、光武并列,强调自身血脉的神圣与权柄的至高无上。

    『今逆臣斐潜,僭越神器,淆乱乾坤,其罪罄竹难书!然天命在朕,神威在朕!尔等将士黎庶,皆朕赤子,当效法昆阳之忠勇,奋高祖之威烈……』

    就在他念到『奋高祖之威烈』,情绪即将达到顶点之时——

    『呜——呜——呜——』

    在成皋城的另外一边,在汜水关口的方向,骠骑军大营中,低沉、浑厚、如同地底熔岩奔涌般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骤然炸响!

    这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冲击力,瞬间盖过了关内所有的喧嚣!

    随着号角声响起,刘协之处,那刚才还山呼海啸般的『忠君』狂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喉咙!

    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呐喊、哭诉、狂热,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真空。

    『啊——!』

    不知道是谁的惨叫,打破了沉寂,旋即就像是点燃了炸药桶一般,引发了混乱!

    刚才在刘协汉赋下尚能维持的表面秩序,瞬间土崩瓦解!

    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惊恐万状地推搡、哭喊、奔逃!

    什么『效忠陛下』,什么『昆阳忠勇』,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刘协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中的帛书卷轴,『啪嗒』一声,脱手掉落在地,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

    他后面那些精心构思的、激励人心的华丽辞藻……

    比如什么『共戮国贼,再造中兴』,便是永远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无法吐出。

    他僵立在垛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

    刚才诵读汉赋时强行凝聚起来的那点帝王的『威仪』和『悲壮』,被这冰冷的战争号角和关下崩溃的混乱瞬间击得粉碎。

    他诵读的尧舜禹汤,高祖斩蛇,光武陨星……

    那些煌煌先祖的神迹与功业,在这真实的混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遥远,如此可笑。

    他试图证明的天命、血脉、权柄,无人关心,一文不值。

    刘协清晰地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刚才还带头狂热呐喊的年轻虎贲禁卫,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取代,握刀的手剧烈颤抖,甚至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脚步微微后挪,试图将自己藏在同袍身后。

    刘协也同样看到,在关下一个原本是哭喊着『效忠陛下』的中年男子,此刻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筛糠般颤抖,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刚才还在石阶旁『涕泪横流』高呼万岁的几个小吏,此刻也面无人色,瘫坐在地,眼里面充满了茫然和浑浊……

    而簇拥在他身边的郗虑王朗等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刚才的亢奋和谄媚瞬间被惊惶失措所取代。

    郗虑本人更是嘴唇哆嗦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后缩,眼神躲闪,他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本能地想要寻找掩体,而刘协,这个他们亲手推上神坛的『天子』,此刻在他们眼中,恐怕更像是一个即将被风暴撕碎的标靶!

    轰!

    刘协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所有的侥幸、期盼、自我激励的悲壮感、光武中兴的幻梦……

    在这一刻,被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

    什么虎贲效忠?

    什么天子威仪?

    什么慑服斐潜?

    什么掌控兵权?

    全是假的!

    这『三千虎贲』,不过是曹操派来看押他,或许还是必要时推他去死的狱卒!

    那些带头跪拜,高呼万岁的『忠诚士兵』,不过是奉命表演的戏子!

    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忠义百姓』,不过是世家大族用来填充城墙,消耗箭矢,也是为了博取一点可怜『道义』筹码的耗材!

    而他自己,刘协,这个大汉天子,就是这场血腥表演中最核心、也最昂贵的道具!是用来在垂死挣扎之时,用来蛊惑人心,绑架民意,榨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祭品!

    这些家伙,他们根本不在乎他能否收回权柄,不在乎汉室是否延续!他们在乎的,只是用他这个『天子』的招牌,用这万千无辜百姓的性命,去延缓斐潜那『分职专司』、『百业皆士』的新秩序降临的时间!

    他们把他推上这绝地,不是相信他能创造奇迹,而是要用他的『天子』身份和可能发生的『血溅御前』的惨剧,来刺激天下对斐潜的『不臣』之举产生更大的反弹!

    他刘协,和关下那些被驱赶来的老农、妇人、孩童,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这个腐朽透顶,却又疯狂反噬的旧士族体系下,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可怜虫!

    唯一的区别,只是他顶着『天子』这个更华丽,也更能刺激愚忠者神经的头衔罢了!

    巨大的悲恸,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绝望,还有那看清一切之后产生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站在猎猎风中,站在新旧时代猛烈碰撞,血肉横飞的锋刃之上,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华服的小丑,赤裸裸地面对着这个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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