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3/3页)
悯。然……天命如此,或也是解局之法?朕……需早做决断。”
字字如刀,剐在谢阿蛮早已冷却的心上。那熟悉的字迹,此刻看来,却比静思院的冻土更加冰冷,比王选侍脖颈喷出的鲜血更加刺目!
原来如此!原来她的“病”,她的“死”,在萧景煜笔下,不过是“解局之法”!是为了铲除“尾大不掉”、“恐有异心”的沈家!苏浅雪的“温婉解意”、“侍疾尽心”,不过是为这肮脏交易披上的温情外衣,是她吹向皇帝耳边的、构陷沈家的枕边风!
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在她四肢百骸里奔流咆哮,几乎要冲破这具瘦弱躯壳的束缚!她想放声嘶喊,想将这一页页浸透虚伪与背叛的纸张撕得粉碎!想立刻冲到那对狗男女面前,将这一切狠狠掷在他们脸上!
但她不能。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将喉咙里那声凄厉的呜咽压回胸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让她濒临崩溃的神智,抓住了一丝清明。
不能乱。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却无声无息,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她颤抖着手,继续往后翻。后面还有一些零星记录,提及沈家被定罪、抄家、流放后的朝局反应,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拨乱反正”后的轻松。再往后,便是些后宫琐事、皇子教养、以及对苏浅雪“体弱多病”的忧心记录,其中多次提到“心悸”、“多梦”、“需用安神香”。
翻到最后几页,时间已是景和十六、七年。笔迹依旧,内容却让谢阿蛮瞳孔骤缩。
“……浅雪之疾,日益深沉。太医院言,似非寻常病症,倒像……心有郁结,神思惊扰。提及旧事、旧物,辄发作尤甚。朕令其静养长春宫,撤换一应旧色器物,然终不得解。”
“母后近日,似对旧事多有垂询。崔氏常往慈宁宫佛堂,不知何为。静思院王氏横死,刺客之事未明……宫内流言渐起,皆指向浅雪昔年旧事。朕虽不信,然众口铄金……”
“今日浅雪又惊梦,言见杏黄身影,莲纹缠绕,泣诉不休。朕心甚痛。悯贵人之事,乃先帝宫中旧憾,与浅雪何干?然流言如刀……莫非,真与当年那件宫装有关?那物……不是早已焚毁于火?”
“吴氏暴毙掖庭,线索中断。母后态度不明……朕需得谨慎。浅雪之安,关乎国体,亦关乎朕之颜面。有些事,既已过去,便该彻底掩埋。任何人,不得再掀波澜。”
手札到此,戛然而止。
谢阿蛮缓缓合上木匣,指尖冰凉,仿佛刚从冰窟中捞出。胸膛里那团熊熊燃烧的恨火,此刻却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萧景煜并非全然不知苏浅雪的“心病”根源。他甚至怀疑到了当年的杏黄宫装和悯贵人之事。但他选择了包庇,选择了掩盖。为了苏浅雪,也为了他自己的“颜面”和“国体”。在他心中,沈家是必须拔除的权臣威胁,苏浅雪是他需要维护的宠妃和皇室体面,而那些被牺牲的、被掩盖的冤魂与真相,都不过是帝王权衡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太后,显然洞察了更多,正在暗中调查。皇帝对此心知肚明,且充满戒备。母子之间,因为这桩牵涉后宫阴私、皇嗣谜团、甚至可能动摇皇帝威信(若证实苏浅雪与悯贵人之死有关)的旧案,已然生出了难以弥合的裂痕。
她,谢阿蛮,或者说,沈青梧的冤魂,恰好处在这个裂痕的中心,成了太后手中一枚可能刺向皇帝和苏浅雪的利刺,也成了皇帝眼中一个必须严密监控、甚至可能随时需要清除的隐患。
危险,从未如此迫近。但机会,也从未如此清晰。
她将木匣重新用蓝布包好,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将她撕裂的情绪风暴从未发生过。然后,她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回佛堂正殿那个角落,将包裹原封不动地塞回箱笼,推回箱盖,仔细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耳房,重新躺回冰冷的板铺上,睁着眼睛,直到窗外透出第一缕熹微的晨光。
风雪渐歇。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她缓缓坐起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茫然呆滞,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仿佛淬过寒冰、浸过烈火、又沉淀了无边黑暗,深不见底。
棋子,已然看清了棋盘的全貌,也洞悉了执棋者各自的心思。
那么,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才能搅动这满盘风云,让该偿命的偿命,该现形的现形,让这污浊不堪的宫廷,彻底……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