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谪》 (第2/3页)
—观中有口古井,每逢甲子年惊蛰,井水倒映月光时会现出漩涡。那日我醉后探看,失足坠井,再醒来已在此地。随身只有一管笔、半块墨,还有……”
他从枕下取出一卷帛书。帛已泛黄,上面用篆书写着:
**桃红李白,李白桃红,春在水无痕,春在山无迹;
或雨或晴,或寒或热,好个风戏柳,好个春消息。**
“这是当时井边石碑上的谶语。”李慕白苦笑,“我原不懂,直到见你第一面。”
“见我?”
“你名‘梦微’,可知何解?”
梅梦微忽然想起家谱里的记载:祖上梅嫣然,唐时女官,曾为翰林院编修。安史之乱后失踪,只留下一批诗稿,被后世称为“嫣然倾世先生评本”。
“难道……”
“嫣然是我的表字。”李慕白望向窑外夜雨,“而你,梅梦微,是嫣然第一百零三代孙。你家祖训里,是不是有一句‘遇腰悬桃花者,当以性命护之’?”
梅梦微倒退三步。那是梅家女儿代代口传的秘训,她七岁时听母亲说过一次,从未告诉任何人。
“这不是巧合。”李慕白展开帛书最后一段,“你看这行小字——”
梅梦微凑近,见帛书边缘有蚁头小楷:
谪期九九,逢甲子而返。护持者需为梅氏嫡血,以当代之智,解前世之结,方开天门。
“今年是甲戌,不是甲子……”
“但今年有个闰五月。”李慕白眼中有火光跳动,“下一个甲子日,是闰五月初三。那日若井中月影再现,我可踏月而归。只是需有人在外护持,诵《离骚》以定心神,否则时空乱流会将我撕碎。”
“为何是我?”
“因为谶语应在你身上。”李慕白轻声道,“‘桃红李白’——我腰悬桃花,你姓梅,梅本为李科。‘春在水无痕’说的是你名中的‘微’,‘在山无迹’指的是这云岭。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嫣然倾世先生,就是千年后的你。”
三、轮回
梅梦微用了三天才消化这个事实。
她翻遍祖传笔记,在一本明版《唐诗品汇》的夹页里找到残笺。确是女子笔迹:
“慕白兄坠井那日,我抢下他半块松烟墨。以此墨书写,遇水方显真言。后世梅氏女若见桃花胎记者,当知轮回未尽。我以毕生功德换他一缕诗魂不灭,穿越时空而再生。然每世只得三十六年阳寿,需在第三十六年甲子日归井,否则魂飞魄散。今我已老,托此笺于未来。护他,便是护华夏诗脉。”
署名:梅嫣然,唐大历七年。
算来李慕白到此世,正是三十六岁。
梅梦微去问村里最老的寿星。百岁阿婆眯着眼说:“村口那口古井啊,光绪年间还能照见月亮里的桂树哩。后来军阀混战,井里填了尸首,就再没人用了。不过老辈人说,那井通着天河,每六十年,井底月亮会变成金的。”
闰五月转眼将至。
这些日子,李慕白更加拼命地教书。他编了简易的《唐诗三百首》,用炭笔抄在草纸上;教孩子们平仄对仗,说“诗在,魂就在”。梅梦微发现他时常咳嗽,有次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你要瞒我到几时?”那夜她端药进窑,“是不是回不去,你就会……”
“魂飞魄散。”李慕白笑得云淡风轻,“但值得。这半年,我见了火车、飞机,读了鲁迅、胡适,知道华夏未亡,文明仍在。诗不再只是取悦权贵的玩意,孩童也能诵‘朱门酒肉臭’——这比回大唐,更让我欢喜。”
梅梦微的泪滴在药碗里。她忽然懂了祖上梅嫣然为何愿以毕生功德换此人重生——他不只是一个诗人,他是诗本身。
闰五月初二,最后一课。
李慕白教了《春夜喜雨》。孩子们念到“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时,窗外真的下起雨来。课后,十五岁的阿囡忽然问:“先生,明天您还来吗?”
李慕白摸摸她的头:“明天啊,先生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诗留下了,你们要好好背。”
那夜梅梦微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唐装女子,在宫墙下飞奔。手里握着半块墨,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有个声音在喊:“嫣然!把墨扔进井里!那是他回来的路标!”她扑到井边,将墨投入。井中升起月光,月光里浮现一句诗:
清夜懷明月,繁星猶歷歷。
醒来时泪湿枕巾。她忽然想起什么,冲进祠堂翻找族谱。在最早的那一页,看见先祖梅嫣然的生卒年:公元?-769年。而李白的卒年,正是762年。
不对。如果嫣然与李白同时代,她该知道李白之死。可她信中只说“护他诗脉”,仿佛李慕白还能活很久。
除非——李慕白根本不是李白。
四、谪仙
初三子时,古井边。
村民们都被梅梦微劝回了。她说李先生要夜观天象,实则是不想连累无辜。井沿的青石板上,李慕白已换上初见时那件补丁长衫,静静望着井中月影。
“你不是李白。”梅梦微忽然开口。
李慕白背影一僵。
“李白卒于宝应元年,嫣然姑祖若与你同时,该知此事。但她字里行间,皆认为你能长久活着。”梅梦微走近,“更重要的是,你那本诗稿里,有句‘忍看山河易帜旌’——安史之乱后天宝年号就改了,若你是李白,该知肃宗灵武即位。可你的诗里,只有对‘开元全盛日’的追忆,仿佛不知道盛唐已逝。”
她顿了顿:“除非,你穿越的时间点,在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前。你从盛唐最顶峰坠落,直接到了民国。对你来说,大唐还在,贵妃还跳着霓裳羽衣舞。”
李慕白缓缓转身,眼中第一次露出痛楚。
“是。我坠井那天,是天宝十四载二月二十一。玄宗皇帝刚赏了我一壶御酒,让我为牡丹赋诗。我喝得大醉,在梁宋之游的途中……等醒来,已在你们村后山。”他苦笑,“这半年我拼命读史,才知道我‘死’后发生了什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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