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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质量与产量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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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质量与产量的天平 (第3/3页)

 三个周末,六天时间,“701”厂的生产体系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材料报废率降到百分之二,加工效率提升百分之二十,工序流转时间缩短百分之十五。

    四月初,第九、第十把刀完成,全部合格。按新速度,剩下的十把刀能在两个月内完成——比德国要求的提前一个月。

    但就在这个节点上,新问题又出现了:砂轮供应断了。

    不是钱的问题,是渠道问题。之前那批日本砂轮是通过香港的中间商买的,现在中间商因为走私被查,渠道断了。国内虽然有类似产品,但质量不稳定,磨高硬度材料时寿命只有进口砂轮的一半。

    没有砂轮,机床就得停。一停,刚建立起来的生产节奏就会被打乱。

    王有才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咱们自己修砂轮。”

    “怎么修?”所有人都问。

    立方氮化硼砂轮的修整,需要用金刚石笔在专用设备上进行。但“701”没有专用设备,只有一台老式的砂轮修整机,是修普通砂轮用的。

    “试试。”王有才说,“金刚石笔我们有,修整机可以改。”

    又是一次土法上马。王有才和赵建国把老修整机拆开,把进给系统重新调校,把夹具改成适合小直径砂轮的。然后,用一片已经磨损到极限的砂轮做试验。

    金刚石笔接触砂轮表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这是金刚石在磨掉已经钝化的磨粒。修整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压力太大,会把完好的磨粒也打掉;压力太小,修整不彻底。

    王有才亲自操作。他的手搭在进给手轮上,眼睛盯着砂轮和金刚石笔接触的火花——火花的大小、颜色、密集程度,都在告诉他修整的状态。

    “压力大了。”他调整,“火花发白,说明金刚石在硬啃,砂轮损伤。”

    调小压力。“火花发红,正常。”

    一片直径100毫米、磨损了百分之六十的砂轮,修整了四小时。修完后检测:砂轮圆度恢复到0.005毫米,端面跳动0.003毫米——虽然不如新砂轮,但勉强能用。

    装到机床上试磨。切削声音发闷,效率只有新砂轮的百分之七十,但能磨。磨完一个刃面后检测:精度达标,但表面粗糙度比新砂轮差了百分之二十。

    “能用。”王有才下了结论,“慢一点,但不断料。”

    于是,在等待新砂轮到货的两周里,“701”厂用修整过的旧砂轮,完成了第十一、第十二把刀。速度慢了,但没停产。

    四月底,新砂轮通过新渠道到货。生产全面恢复。五月中旬,完成第十六把。五月下旬,完成第二十把。

    比德国要求的提前了十五天。

    最后一把刀完成那天,正好是端午节。食堂包了粽子,豆沙馅的,甜。工人们坐在车间休息区,吃着粽子,看着那二十把已经包装好的拉刀——装在特制的木箱里,里面衬着防震海绵,每把刀都用油纸包裹,像襁褓里的婴儿。

    王有才没吃粽子。他坐在DG-300磨床前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片用废的砂轮。砂轮边缘已经磨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像被啃过的饼干。

    “这片砂轮,”他对围过来的年轻工人说,“磨了四把刀,修了三次。最后一次修的时候,金刚石笔打滑,在上面划了一道沟。按说该报废了。但我没扔,把它装到那台老斯图特上,磨了几根国产料的试件——还能用。”

    他站起来,把砂轮小心地放到工具柜最上层。“记住,在咱们这儿,没有什么是彻底‘废’的。只有还没找到用处的。”

    窗外,武陵山的夏天来了。满山的绿,浓得化不开。车间的排风扇嗡嗡转着,把热气和油雾排出去,又把山里的草木清气吸进来。

    谢继远站在车间门口,看着里面忙碌而有序的景象。他想,这半年,像一场马拉松。起跑时踉踉跄跄,中途几次快要摔倒,但最终还是撑到了终点。

    不是一个人的马拉松。是王有才、赵建国、小陈、老周、陈德海……是整个“701”厂,加上北京的“星期日工程师”,加上德国人施密特留下那些严谨的方法,加上香港那些辗转的砂轮,加上武陵山这连绵的群山——所有这些,一起跑完了这场马拉松。

    而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

    因为克劳斯公司又发来了新传真:二十把刀验收全部合格,他们决定把“701”厂列入合格供应商名录。接下来,还有航空发动机叶片磨削工具、精密模具铣刀、石油钻探齿刀……一个一个,排队等着。

    质量与产量的天平,暂时找到了平衡。但这个平衡是动态的,需要不断调整,不断校准,像王有才修砂轮那样,每一次接触,都要听声音,看火花,凭手感。

    谢继远走回办公室,开始起草给德国人的回函。落款时,他想了想,加了一句:

    “我们准备好了,迎接新的挑战。”

    窗外,山风过处,满山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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