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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黎明的螺纹 (第1/3页)
十一月十八日,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武陵山的天还没亮,但三号车间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CK6140数控车床的冷却液喷嘴喷出淡蓝色的雾,在日光灯下形成细密的彩虹。第十三根丝杠正在精车,刀尖沿着两米长的工件平稳移动,切屑如银色的丝带般卷曲、断裂、落入铁屑槽——那声音细密均匀,像蚕食桑叶,是加工状态良好的证明。
但守在机床前的三个人,脸上都没有轻松的表情。
老李坐在操作台前的小凳上,腰板挺得笔直——这是四十年车工生涯养成的习惯,再累也不能弯腰。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坐标值和加工时间:Z轴已移动1764毫米,剩余236毫米;加工时间已过6小时17分,按新工艺参数,完成整根还需要42分钟。
42分钟,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前面十二根,废了两根——第五根刀崩,第九根材料有隐性裂纹,精车到一半突然开裂。二十根的任务,现在完成十根,合格八根,废品率20%。按照合同要求,最终交货至少要有十八根合格品。这意味着剩下的十根,最多只能再废一根。
压力像无形的手,掐着每个人的喉咙。
小张站在老李身后,手里拿着笔记本,每隔十分钟记录一次关键参数:主轴温度、进给速率、切削力波动、冷却液流量……他的字迹开始有些潦草——连续值了四个夜班,年轻人的眼皮在打架。但他不敢睡,每次记录完就用凉水抹把脸,强迫自己清醒。
小陈在工作室里,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上同时运行着三个程序:一个是实时监控机床状态的采集软件,一个是刀具磨损预测模型,还有一个是和北京那边联机的数据同步窗口——望城每隔两小时会发来新的仿真结果,供他参考调整参数。
凌晨四点五十分,机床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报警,但老李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他站起身,俯身贴近主轴箱,眼睛闭着,全神贯注地听。小张紧张地屏住呼吸。
五秒钟后,老李睁开眼睛:“尾座顶尖的推力轴承,有细微的滚珠剥落声。还能坚持,但得监控。”
他示意小张去拿听诊器——那是厂医室借来的医用听诊器,改装了更灵敏的探头。小张把探头贴在尾座壳体上,老李戴上听诊器耳机。
声音通过骨传导放大:嗡嗡的主轴旋转声是背景,冷却液流动声像溪流,还有……确实,每隔七秒左右,会有一声极轻微的“咔”,像细小的沙粒被碾压。
“滚道面开始疲劳了。”老李摘下听诊器,“这种进口轴承,咱们没有备件。要是彻底坏了,尾座就顶不紧工件,加工精度会跌到0.01毫米以外。”
“能坚持到这批活干完吗?”小张问。
老李没回答,而是走到机床旁,俯身看尾座上的推力显示表。正常加工时,顶尖推力应该稳定在200公斤左右。现在表针在195到205之间轻微晃动——波动范围还可以接受,但趋势是向上的。这说明轴承的游隙在变大,需要更大的推力才能压紧工件。
他调整了尾座液压系统的压力设定,把推力提到210公斤。表针稳定了一些。
“先这么干。”老李说,“等这根完了,停机检查。如果有备件就换,没有……就得想办法。”
办法是什么,他没说。但小张知道,如果真没备件,老师傅们可能会用最原始的方法——手工修配,甚至重做一个轴承座。那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凌晨五点二十分,第十三根丝杠加工完成。
关机,卸活,吊装到检测台。三坐标测量机的探针开始移动,像一只精密的金属昆虫,在丝杠表面爬行。小陈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螺距误差:0.0038毫米/米。
圆柱度:0.0025毫米。
表面粗糙度:Ra0.9。
全部达标,而且比前几根更稳定。
“成了。”小陈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连续四天,他睡了不到十个小时。此刻松懈下来,困意如潮水般涌上。但他知道不能睡——第十四根毛坯已经装夹好,机床马上要重新启动。
老李没有庆祝。他正在检查尾座。拆开防护罩,轴承暴露出来——日本产的NSK推力滚子轴承,型号T-1234。表面看起来完好,但用手转动,能感觉到极其轻微的卡滞。他用塞尺测量滚道间隙:已经达到0.08毫米,超出允许值一倍。
“得换。”他得出结论。
“库房没有这个型号。”生产科长刚被叫来,手里拿着备件台账,“咱们厂以前用的都是国产轴承,这种进口的……”
“北京可能有。”小陈忽然想起什么,“望城工的单位,设备很多是进口的,应该有备件库。我给他打电话!”
凌晨五点半,往北京打长途。电话接通需要时间,总机转接,等待。每一秒都像刀子在割。
终于,望城的声音传来,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小陈?出什么事了?”
小陈快速说明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翻找纸张的声音。
“NSK T-1234……我们所有一台德国的五轴铣床用过这个轴承。我想想……”又是翻找声,“找到了!去年大修时换下来一套旧的,但检查记录说还能用,就留作备件了。你们急用的话,我可以马上找出来,今天发航空快件。”
“今天能到吗?”
“航空件到省城,明天上午。你们派人去省城取,下午能回来。”
明天下午。这意味着今天只能完成第十四根——如果轴承不彻底坏的话。而合同要求的交货期是二十五天,今天已经是第七天。时间,像沙漏,看得见地在流失。
“发吧。”小陈说,“我们派人去省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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