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江水冷 (第2/3页)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沈公子?”掌柜的看见他,明显松了口气,“官爷,就是这位。”
领头的青衫人走上楼,目光落在沈言身上。
“又是你。”他微微一愣。
沈言也认出了他——正是码头边那个“林统领”。
“林统领。”沈言拱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住在这里?”林统领问。
“刚到,准备离开。”沈言指了指桌上的行囊。
林统领扫了一眼行囊,又看向沈言腰间的剑:“你从江南来,一路到福州,现在又要离开,打算去哪儿?”
“建州。”沈言没有隐瞒。
“建州?”林统领眯了眯眼,“你去建州做什么?”
“找人。”沈言答。
“找谁?”
“武夷剑派,林若山。”
林统领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你认识林若山?”他问。
“不认识。”沈言摇头,“只是受人之托,去见他一面。”
“受人之托?”林统领冷笑,“受谁之托?”
“泉州萧先生。”沈言平静道。
林统领的眼神更冷了。
“萧文曜?”他吐出一个名字。
沈言点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林统领问。
“闽国旧臣,曾在吴越做过幕僚,后来避祸泉州。”沈言淡淡道,“我只知道这些。”
“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林统领的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大堂里的几个南唐兵立刻握紧了刀,气氛一触即发。
“林统领。”沈言忽然开口,“你若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但你若想知道萧先生在金陵的情况,或许……我能帮你。”
林统领的动作停住了。
“你知道萧文曜在金陵的情况?”他问。
“不知道。”沈言摇头,“但我可以去查。”
“你?”林统领失笑,“一个江湖人,想从南唐朝廷手里查一个被押赴金陵的闽国旧臣?”
“我至少知道他被押去了金陵。”沈言淡淡道,“而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统领腰间的剑穗上。
“你腰间的剑穗,是武夷剑派的样式。”沈言缓缓道,“你不是南唐的人,至少,不完全是。”
林统领的眼神骤然一紧。
大堂里一片死寂。
“你看出来了?”他低声问。
“剑穗是青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武夷云纹’。”沈言平静道,“这种绣法,只有武夷剑派内部弟子才会。你若只是普通统领,不会用这种剑穗。”
林统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好眼力。”他缓缓松开剑柄,“我叫林远,曾是武夷剑派弟子,如今……算是半个南唐的人。”
“半个?”沈言挑眉。
“我在南唐军中任职,却仍与武夷剑派有联络。”林远道,“萧文曜被押赴金陵,是我亲眼所见。”
沈言心里一沉:“他……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林远道,“天枢府对他很感兴趣,想从他嘴里挖出闽国旧部的名单,还有……一些关于江湖的秘密。”
“江湖的秘密?”沈言皱眉。
“你不知道?”林远有些意外,“萧文曜不只是闽国旧臣,他还是当年‘闽中十八寨’的幕后组织者之一。”
“闽中十八寨?”沈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是闽国暗中扶持的十八支江湖势力,分布在闽地各处。”林远道,“有的是山寨,有的是帮派,有的是镖局。他们表面上是江湖人,实际上替闽国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刺杀、走私、刺探情报。”
沈言想起萧先生在信中写的那句话——“若你仍愿为他做事,可往建州,寻武夷剑派林若山。”
原来如此。
萧先生不只是想让他救人,更是想让他接手“闽中十八寨”的残局。
“天枢府想控制这些势力。”林远道,“萧文曜若肯开口,他们就能在一夜之间,掌握闽地江湖的半壁江山。”
“他若不肯呢?”沈言问。
“那就只能杀了。”林远语气平静,“朝廷不需要一个不肯合作的聪明人。”
沈言沉默。
他忽然明白,自己卷入的,不只是一桩简单的“救人”之事,而是南唐在闽地江湖布下的一张大网。
“你刚才说,你要去建州找林若山?”林远忽然问。
“是。”沈言答。
“那正好。”林远笑了笑,“我也要去建州。”
“你去建州做什么?”沈言问。
“朝廷要在武夷山下驻军。”林远道,“武夷剑派占据要地,若不臣服,就得剿灭。”
“你是去劝降,还是去围剿?”沈言问。
“先劝降,后围剿。”林远淡淡道,“这是朝廷的规矩。”
沈言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我们正好同路。”
“你不怕我在路上杀了你?”林远问。
“你若要杀我,在客栈就可以动手。”沈言平静道,“你没有动手,说明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做什么?”林远挑眉。
“你需要一个人,去和武夷剑派谈。”沈言缓缓道,“你是南唐的统领,他们不会信你。而我——只是个江湖人。”
林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会替自己找活路。”
“我只是不想死得太早。”沈言淡淡道。
……
三日后,建州城外。
天空阴沉,风从武夷山脉的方向吹来,带着冷意。
建州城已经被南唐兵围了半个月。
城墙上的“闽”字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残破的白旗——那是“议和”的象征。只是这面白旗挂了三天,南唐仍没有撤兵的意思。
“朝廷要的不是议和,是臣服。”林远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远处的城墙,“要么开门投降,要么城破人亡。”
沈言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守军已经疲惫不堪,有的甚至连铠甲都没穿,只是披着破旧的布衣,手里握着刀枪。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麻木——那是被战争磨平的绝望。
“武夷剑派呢?”沈言问。
“在城里。”林远道,“他们的掌门‘武夷一剑’柳长风,带着门下弟子,守在北门。”
“你认识柳长风?”沈言问。
“我曾是他的弟子。”林远声音有些低,“后来闽国内乱,我离开了武夷山,投了南唐。”
“为什么?”沈言问。
“因为我不想看着闽国在自相残杀中灭亡。”林远道,“我以为,南唐至少能带来一点秩序。”
“你现在还这么认为?”沈言问。
林远没有回答。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言。
“这是给林若山的信。”林远道,“你若能见到他,把信给他。”
“你自己不去?”沈言问。
“我若去,他会杀了我。”林远苦笑,“他认为我是‘叛门之人’。”
沈言接过信,没有立刻打开。
“你希望我帮你劝降武夷剑派?”他问。
“我希望你帮他们活下去。”林远道,“朝廷已经决定——若三日之内建州不开城,就用火攻。”
“火攻?”沈言皱眉。
“建州城多木屋,火一起,整座城都会烧起来。”林远道,“到时候,不只是武夷剑派,连城里的百姓,也活不了多少。”
沈言沉默。
他知道,林远说的是实话。
“你要我做什么?”他问。
“进城,见林若山,把信给他。”林远道,“信里写的是——若武夷剑派肯交出‘闽中十八寨’的名册,朝廷可以保留武夷剑派的名号,不再追究他们抵抗之事。”
“只是保留名号?”沈言冷笑,“弟子呢?产业呢?”
“弟子可以被编入南唐军中,或入天枢府。”林远道,“产业……朝廷会‘接管’。”
“这叫招安?”沈言问。
“这叫活命。”林远声音有些冷,“在乱世里,活着,已经是一种奢侈。”
沈言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林远说的是现实。
但他也知道,对于武夷剑派这样的百年门派来说,这不是活命,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我可以进城。”沈言缓缓道,“但我不会替朝廷说话。”
“那你替谁说话?”林远问。
“替萧先生。”沈言答,“也替我自己。”
“你想救萧文曜?”林远有些意外。
“我欠他一条命。”沈言淡淡道,“他若死了,我会很难过。”
林远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是个奇怪的人。”
“乱世里,奇怪一点,活得久一点。”沈言也笑了笑。
……
当晚,夜色如墨。
建州城外的南唐军营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刀光在火光下闪烁。
沈言换了一身黑衣,背上剑,从军营后方的一处矮坡悄悄摸了出去。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林远在暗处看着他离开,身边站着一名身穿银色铠甲的将领。
“你确定他能进城?”那将领问。
“他是个聪明人。”林远道,“也是个好剑客。”
“你不怕他反过来帮武夷剑派对付我们?”将领问。
“怕。”林远道,“但我更怕火起之后,整座城都变成一片焦土。”
将领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还是太心软了。”
“我只是不想让武夷山的剑,在一夜之间全部折断。”林远道。
……
建州城北门外,一条狭窄的小巷里。
沈言贴着墙根行走,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城墙上的守军已经疲惫不堪,有的靠在垛口边打盹,有的在低声交谈。没有人注意到,城墙下的阴影里,多了一个黑影。
沈言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铁钩,那是他在福州买的,原本只是为了防身,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用力将铁钩抛向城墙,钩住垛口,然后借力一跃,身形如一只黑色的燕子,悄无声息地攀上城墙。
城墙上的一名守军刚要打哈欠,就看见眼前多了一个黑衣人影。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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