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龙元流转·千帆竞发·赤土新声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进书架 下一页 回目录
    龙元流转·千帆竞发·赤土新声 (第2/3页)

的脸色变得比脚下的青石板还要灰暗,而加西亚握着鹅毛笔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尼德兰东白象国公司在富庶的爪哇群岛,巧立名目,层层盘剥,对香料种植园主所征的苛捐杂税,累积起来竟高达产值的六成!而在堂吉诃德国控制的菲律宾吕宋岛,那些被强迫种植蕉麻和烟草的土人部落,其血汗换来的“贸易税”更加骇人听闻——竟高达七成!他们习惯了用鞭子、铁链和火枪榨取财富,何曾想过这南陲赤土之上,竟立起了一个如此截然不同的律法?这律法,似乎不只为敛财,更为……“安民”?这个念头,让两位商人的心头同时漫过一股冰水混合烈酒般的怪异滋味。

    日落时分,悉尼港的喧嚣渐次沉入暮霭。海风裹挟着咸腥和煤烟,带来一丝疲惫的凉意。一家名为“海员之家”的海港酒馆,亮起了昏黄的煤油灯。劣质松木门窗无法阻隔里面传出的酒气与喧闹。浑浊的拉格啤酒特有的麦芽酸甜气息,混合着烟草和烤咸鱼的味道,从门缝里顽固地钻出。

    酒馆角落里油腻的木桌上,胡安·佩雷斯正独自啜饮着一大杯浑浊的啤酒。灯光昏暗,掩盖住他眼中闪烁的精明。他装出醉眼迷离的样子,右手却在桌下,从一个镶嵌着玳瑁外壳、雕着隐秘纹饰的精巧锡盒里,悄然掏出几块黑褐色的鸦片膏,灵巧地用小刀刮下微量的粉末,混入酒杯中那金黄色的液体里。液体迅速晕开淡淡的棕灰色。他对着擦吧台的酒保,口齿模糊地、仿佛不经意地抱怨着,声音压得很低:“嗨……伙计……这些可怜的黑人(他指的是土著原住民)……现在……还在那些歪歪扭扭、漏风的树皮屋里挨冻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眼神却紧紧锁定酒保的表情。

    擦着玻璃杯的酒保,一位约莫四十岁、脸颊上有道淡淡疤痕、眼神却明亮而警觉的汉子,手头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冷冷地瞥了佩雷斯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先生,您这眼力劲儿……得洗洗了。总督府边上那条最阔气的红砖路,进去不远,就有一片敞亮的院子,红砖青瓦,挂着块顶显眼的大牌子:‘炎华第一公营土着工艺坊’!里边亮堂得很!国家按月给大匠师们发津贴,白胡子的老艾尔(土著长老)们带着小艾尔(指土著孩童),正儿八经地教着刻骨笛、雕树皮画、织草席子哩!这才是他们祖祖辈辈的手艺,老祖宗的体面!”酒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上个月,就在那大院里,敲锣打鼓,炎华开国大统领徐公(化名)穿着常服,亲自给好几个成年的原住民小伙子主持了成人礼!那可是按土人老祖宗的规矩办的!大统领举着盛满袋鼠血酒的橡木大碗,跟那几个白发飘飘的长老们,碰碗仰脖就干了!那场面,嘁!”酒保的语气充满了自豪,“满城的报纸都登了头条!”佩雷斯手中的金笔杆猛地一滑!那镶嵌着珳玉的精巧笔尖,“咔吧”一声脆响,竟然在坚硬的桌面瞬间折断!一滴浓稠的黑墨水顺着断口喷溅出来,恰好落在他摊开的那本伪装成账簿的笔记本页中央。“地图”两字的墨迹上。墨迹在纸张上迅速洇开、扩散,不规则的边界在昏黄的灯光下蠕动着,诡异地、无比清晰地勾勒出了太平洋西南角那片广袤的……新洲大陆的轮廓!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吱嘎作响的松木门被大力推开。卡洛斯·门德斯带着一股海风闯了进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色彩鲜艳、边缘有些褶皱的传单。传单顶头是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炎华国立新洲第一机械学堂免入学学费通告】!后面是详尽的课程设置和报名方式。看着这行字,卡洛斯的眼前猛地闪过新堂吉诃德国(墨西哥)殖民地墨西哥城大教堂旁那座高耸入云、戒备森严的教会学堂。那学堂,只对纯正堂吉诃德国血统的贵族子弟敞开大门。他曾亲眼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混血儿,仅仅因为躲在窗下偷听神父讲授拉丁文语法,就被教堂护卫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滚下了台阶!在总督治下,“文明”似乎只配白人享有?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荡,眼睛因为某种强烈的情绪而泛红。他看到旁边坐着的一个穿着工装、袖口同样露出闪亮工牌的工人正在就着一碟油炸花生米喝酒,便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抓住了工人粗壮的胳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急切:“你们的孩子……所有……所有平民的孩子……都有资格进这样的学校学习?

    那工人被突如其来的抓握惊得手一抖,杯中残酒泼洒而出。他有些恼怒地用力甩开卡洛斯的手,不满地瞪着他,语气硬邦邦地答道:“废话!不都写了‘免学费’吗?!只要通过入学考核,管你爹娘是船厂铁匠,还是山上牧羊,是城里商贩,还是海边渔户,通通进得去!”他似乎觉得这种问题太过荒唐,为了证明什么,他索性抬起戴着工牌的手臂,指向酒馆那满是水汽的脏污玻璃窗。窗外更深沉的暮色尽头,坐落着一座肃穆的四层红砖楼房,楼房顶端竖立着一枚巨大的、用玻璃拼接而成的醒目红十字徽记!“瞧见没?”工人的手指笔直如矛,“那红砖楼!那叫第一公费施诊医院!去年才落成的!砖墙里外透出来的,就是一股子‘公平’味儿!俺家婆娘去年春上在那里头生孩子,接生的是从广州请来的名医,用药施护不差分毫,干干净净,母子平安!花销?”工人提高了嗓门,那声音在嘈杂的酒馆里依然清晰,“一个大子儿也没掏!国家全包!”

    卡洛斯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僵在酒杯与工人粗壮的手指之间,如同一尊刚刚遭受了巨大冲击、瞬间风化的雕像。那枚工牌上“工龄三年,有资格参与年终利股分配分红”一行小字,仿佛正闪烁着刺眼的嘲讽。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带着硫磺味和煤灰气的晨风吹过卧龙岗连绵的赤色矿脉时,布鲁克、佩雷斯、范德维尔等人组成的庞大商业观察团,终于来到了炎华国工业心脏的核心地带——卧龙岗钢铁联合制造总局。大地在微微震动。那震动并非源自某种不可预测的地壳活动,而是源于脚下一百丈深处,那巨大矿藏被唤醒后,通过纵横地表的钢铁脉络传来的、沉重而规律的心跳。

    向导是一位穿着靛蓝色斜襟立领技师服、鼻梁上架着玳瑁框眼镜、神情专注而透着书卷气和实践淬炼后自信的年轻工程师。他拿着纸喇叭(扩音用),引着这群心怀鬼胎的各色人物,穿行在由钢铁巨构与嘶鸣蒸汽织成的庞大迷宫之中。目之所及,全是冰冷的管道、虬结的线缆、巨大齿轮咬合时发出的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震耳欲聋的巨响陡然拔高,盖过了一切!众人不由自主地停步仰望。一座高度超过十二米的庞然高炉,通体黝黑,像一个沉默而暴烈的上古巨灵,正处在其生命最辉煌也是最为可怖的时刻——出钢!巨大炉体上方的工作平台上,身着厚实石棉防火服、面戴黝黑金属防护罩的工人如同火狱中的武士,正合力撬开那沉重的炉门。

    就在炉门开启的一刹,一束强光如同凝固的岩浆流,带着焚尽万物的决绝与毁灭一切的愤怒喷射而出!刺得所有人瞬间闭上了眼!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撼天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吼!如同传说中被镇压了万年的赤龙挣脱了锁链!不!那就是赤龙!液态的钢铁之龙!温度高达一千五百摄氏度的暗金赤红钢水,咆哮着、沸腾着,卷起滔天的烈焰与翻滚的浓烟毒气,势不可挡地冲出炉膛,顺着早已架设好的耐火黏土槽道,发出“滋啦滋啦”焚灭空气的爆裂声,汹涌奔腾地灌入巨大的、排列有序的钢铁模具阵中!钢水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在燃烧,扭曲了视线。

    紧接着,是更恐怖的连环重击!那是来自另一区域的蒸汽锻锤正在开动。这庞然大物,利用高压蒸汽驱动着数吨重的铸铁锤头,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烈、单调、冷酷无情地砸向烧得通红的巨大锻件。每一下锤击,都仿佛砸在众人心脏之上!“轰!咚!轰!咚!”巨大的撞击声混合着钢铁内部无法承受恐怖外力而发出的连绵不断的**声、破裂声,在这巨大的地下洞穴般的车间里反复震荡、叠加、放大。整个钢铁厂的地面都在颤抖!布鲁克感觉脚下的钢渣铺就的地板如同巨兽起伏的胸腔,每一次沉重的锤击都像一记重拳打在他的心口上,让他几乎无法站稳。

    “诸位来宾请看墙上的图表,”年轻工程师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在巨大的噪音中依然清晰可辨,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自豪。他指向一面巨大、刷着白漆的水泥墙壁。墙上钉着几幅放大的制图表,上面绘制着精确的柱状曲线图。“在约翰王国统治此地之时,”工程师的音调平缓,但每个字都像锤头敲出的火星,“新南威尔士全境,大小炼炉加在一起,一年的铁产量,勉力挣扎,也难以突破可怜的万吨之数。然而,”他声音陡然升高,手臂有力地向前下方挥动,指向那片正在浇注钢水的赤红火海,“在我炎华立国之后的仅仅数月,仅仅是我们卧龙岗这一处钢厂的一个厂区,一个月!对,一个月内,合格钢材的产出量,就已经稳定突破了五千吨!而且,产量与品质还在稳步攀升!”工程师镜片后的眼神,如同眼前这钢水般炽热而自信。

    布鲁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久久地停留在那些图表上。那些向上蹿升的曲线,触目惊心地昭示着某种不可阻挡的崛起。然而,更让他内心深处如同被寒冰冻结的画面,出现在车间角落一处相对僻静的墙体上——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精心打制的木质公告栏。公告栏顶端的红字格外醒目:“国营卧龙岗钢厂第三季度全体员工代表大会议决案”。下面用小号但清晰的仿宋体写着:

    “……为体现工友自治、国家强基之精神,经全体代表民主投票决议:本季企业除上缴国库及必要生产储备外所得红利,将较上期提高半成(百分之零点五)。所增份额,全部用于扩建吾厂附属子弟小学堂新校舍一期工程,添置西洋理化实验器具及教具图书费项……”

    公告栏上鲜红的印泥指模密密麻麻,象征着无言的认同与归属。布鲁克的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他清晰地记得荷兰苏门答腊岛西海岸那些阴森潮湿的香料种植园:那些用铁链拴在一起的马来族苦力,赤着脚在泥泞中穿梭,脚底板被蛭虫咬得坑坑洼洼,脓血直流;庄园主的监工随意鞭打着这些“会说话的工具”的脊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一生中都不曾拥有一双完整的、属于自己的鞋子!巨大的心理落差与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交织着,布鲁克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佩雷斯正借着身体前倾佯装仔细观察熔炉结构的机会,右手悄悄探入怀中那件考究西装的暗袋内,指尖触碰到了一架精巧如玩具般的折叠式微型柯达相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体遮挡着,正准备瞄准那座仍在喷涌金红铁汁、结构精妙得令他也暗自心惊的高炉炉体构型。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按动快门的刹那——

    “先生!请立刻停止!”

    一个洪亮、平静却带着钢铁般不容置疑的命令声,如同寒冰断水般清晰地在他身旁响起!

    佩雷斯浑身猛地一哆嗦!

    他僵硬地扭过头。不知何时,两名身穿藏青色制服、臂章上绣着银白色龙形徽记的“工人秩序纠察员”已如影子般出现在他左右两侧。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腰间佩着的半米多长、缠绕着钢链和沉重钥匙的铜棍,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为首的纠察队员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穿透所有喧嚣的力度:

    “非常抱歉先生,此处属于国立军工重械制造核心区域。所有影像摄取器材,无论绘图、速写、照相,未经总局安防署最高长官与工业保密厅派驻专员联合签署的许可文书,一律禁止使用。请立刻收起您的照相机,配合检查。多谢理解。”

    佩雷斯感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高级丝绸衬衫的衬里。

    钢铁厂深处,巨型高炉喷吐出的浓烈硫磺气体,裹挟着细小的金属粉尘,如同无形的毒瘴,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堂吉诃德国贵族加西亚试图用一方精致的蕾丝刺绣手帕捂住口鼻,但那带着刺鼻酸味的浓烈气息瞬间便将名贵蕾丝熏染上了一层难看的、无法去除的暗黄色。范德维尔这位精明的荷兰商人,目光则紧紧黏在远处一条粗壮的钢水包轨道线上。

    一个巨大到令人瞠目的深灰色耐高温金属“勺子”,形如史前巨龟之头,正被庞大的蒸汽起重臂稳稳地提起、平移。那“巨勺”沉重地、缓慢地沿着坚固的轨道移动,内部承载的,正是刚刚出炉、表面颜色已略微暗沉但内里依旧金红滚烫的、至少五十吨重的钢水洪流!最终,“巨勺”精确地悬停在一个早已设置好的巨大砂土模壳正上方。

    “倾倒准备——!”远处响起一个嘹亮的指挥哨音。

    沉重的水闸阀被巨大的扳手拧开!“巨勺”一侧微微倾斜,一股暗红色、蕴含着摧毁一切能量的熔融金属流,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瀑布,带着低沉致命的“呼——哔——”声,开始均匀而势不可挡地倾泻注入下方那个巨大的、预先制好的砂土造型腔体中!

    轰!!!!!!

    当滚烫的钢水接触到相对冰冷的砂型内壁时,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天神震怒!炙白刺目的强光伴随着冲天的白色气浪和足以燎去眉毛的灼热气旋,猛地从模具开口处爆炸般喷发出来!浓密的、带着大量蒸汽和微量金属蒸气微粒的青白色浓烟翻滚着直冲高耸的车间屋顶!就在这翻滚如怒涛的烟雾边缘,那模壳敞口的位置,瞬间显露出那正在冷却成型的庞大金属件的冷酷轮廓:长身管状、壁厚惊人、尾部收束粗壮——分明是一门正在孕育中的巨炮的雏形!那钢铁的胚胎在烟雾中时隐时现,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和死亡的威慑力!

    “秘密!上帝的秘密……不!撒旦的秘密就在这火中!”加西亚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震得脸色煞白,口中下意识地用母语低喃。他那画家的本能让他在极度震惊中,忍不住从袖中掏出速写本和炭笔,双手颤抖着,企图在混乱中抓住那炮管初现的惊鸿轮廓。然而,他身后却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声清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讥诮的嗤笑:

    “嗤——师傅说得半点没错!咱们车间这架二百吨级的蒸汽液压联动自由锻锤,”学徒工骄傲的声音在钢铁的轰鸣中依然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