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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元流转·千帆竞发·赤土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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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元流转·千帆竞发·赤土新声 (第1/3页)

    公元一八七零年,岁次庚午。炎华国开基立业之元年,赤土新颜,万物勃发。

    新洲大陆之门户,悉尼湾。晨曦未晞,海天混沌。浓稠的灰白晨霭,沉甸甸地压在海面上,仿佛亘古未开的鸿蒙。蓦地,“呜——呜——”,两声雄浑而悠长的汽笛,如开天辟地的巨斧,从“海神号”铸铁的喉咙深处猛地劈出!这声音,裹挟着滚滚的浓烟与无匹的蒸汽之力,蛮横地将厚重的雾幔撕作缕缕破碎的絮片,飘飘洒洒,露出远方大陆硬朗而陌生的轮廓。这便是郁金香王国东白象国公司麾下巨舸——三桅蒸汽风帆战舰“海神号”,正拖着沉重的锚链,犁开铁青色的海水,缓缓向那片刚刚易帜的传奇新岸靠拢。

    船首柱上,那尊历经万里风涛、盐渍斑斑的青铜海神涅普顿雕像,在初露云缝的金色阳光照射下,泛着陈年苔藓般的湿绿锈迹。它手持三叉戟,怒目圆睁,似要镇压这片不安分的新海。然而,其目光所及之处,一座拔地而起、造型奇崛的全新灯塔,巍然耸立于新建码头之巅。灯塔顶端,并非传统的圣光或风信标,而是一只昂首盘绕、鳞爪贲张的青铜蟠龙!这龙,龙身裹满火焰云纹,龙首睥睨四顾,浑身浸润着工业之力的刚硬线条,龙睛深处,竟镶嵌着巨大的反射镜片,一道穿透迷雾的清冷光束,锐利地扫过海面,仿佛在宣告一个崭新的纪元和不容置疑的主权。一神一龙,一中一西,一新一旧,隔着数十丈的鸥鸟盘旋的空间,森然对峙。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海腥、煤烟和润滑油的混合怪味,更有一种新旧世界力量无声碰撞、激烈交锋的凛冽寒意。

    “海神号”的大副,扬·范·德·布鲁克,一个骨架粗大、面色如赤铜般沉郁的中年汉子,正站在上甲板,焦躁地用手捻着珐琅鼻烟壶光滑的边缘。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蓝灰色眼睛,紧盯着岸上那片喧嚣蒸腾的景象,眼皮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跳动。码头上,嘶吼的、喷吐着黑白烟柱的钢铁巨兽——蒸汽动力货车,如同从神话里走出的机械夔牛,身后拖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长长铁皮车厢,“哐当!哐当!”地在铁轨上来回奔突。铁轮每一次撞击冰冷的铁轨,都发出一连串沉闷而急促的金属撞击声,像有人举着巨大的锻锤,一下下,狠狠砸在布鲁克的太阳穴上,震得他一阵心悸。眼前,巨大的铁爪机械臂有节奏地升降开合,正将如山丘般的澳洲上等羊毛捆、闪着乌沉沉光泽的高品相赤铁矿石,轰隆作响地装入那些巨兽的腹中。这是何等狂暴的吞吐?

    船长彼得·海因茨——一位蓄着浓密灰白胡须、脸庞如饱经风暴侵蚀的橡木般的老人,叼着他那标志性的石楠根烟斗,踱到布鲁克身边。烟斗里喷出的劣质烟丝气味异常辛辣。他用被烟草熏得焦黄的手指,指向悉尼城西的天际线,喉间发出低沉咕哝:“扬,看那里!看那些烟囱!上帝之怒也没有如此多、如此粗壮的黑蛇!”布鲁克循着他烟斗所指望去。只见城西那片往日荒草萋萋、山丘起伏之地,如今被一片规模浩大的钢铁森林所覆盖!十二座庞然如巨人墓碑的高炉拔地而起,正一刻不停地向苍穹喷吐着浓烟。近处炉口喷出的是墨汁般的黑雾,升腾数丈,渐渐被高空的风稀释、搅动、揉碎,在半空中转化为污浊的灰褐色,而更高的天穹深处,这些浓烟竟化作了一道道轻柔的、带着几分诡异的淡白轻纱,绵延铺展,几乎遮蔽了半壁青天。海因茨狠狠吸了一口烟,仿佛要压下心中的某种骇然:“约翰牛治下的年月,新南威尔士的空气里,只有牧羊人木棚里升起的、比兔毛还要纤细的几缕青白炊烟!”

    布鲁克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蹲下身,黑色皮靴踩在潮湿、布满油污的木质甲板上。他那如海盗般粗糙有力的指头,用力蹭过码头边缘一块花岗岩石板。一层黏腻的、闪着暗褐色琥珀光泽的油膜正死死地扒在冰冷的石缝里,那是巨型蒸汽机泄露出的润滑油,经日晒与碾压,已凝结成肮脏却坚硬的“珠泪”。“总督府的秘密文件里说,”布鲁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易察觉的艰涩,“炎华人用一种从未见过的……‘德制转炉’,把铁矿变成钢铁的速度,像恶魔施法一样,竟然比我们最快的炉子还快上整整三倍!”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欢快的铜铃声自港口内街的拐角处飘来。声音轻快跳跃,瞬间冲淡了这钢铁码头的肃杀与沉闷。一群身着统一靛蓝色粗布短褂、背着藏青色帆布书包的少年男女,像一群挣脱束缚的小马驹,踩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过来。他们面庞红润,眼睛明亮如溪涧中的黑曜石。尤为醒目之处,是每个孩子书包正面都绣着一个奇特的徽记:一只孔武有力的沙袋鼠前肢紧抱着一枚盘绕飞腾的龙珠,袋鼠温顺的头颅亲昵地依偎着巨龙翻涌的身躯,两股来自不同古老土地的生命力在此奇妙交融。奔跑中,一个年纪最幼、个子矮小的男孩脚步趔趄,猛地向前扑倒,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布鲁克的目光如鹰隼锁定般扫去,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烫着金边、画着十字架的厚重圣经,而是一册线装蓝封书籍——封面上几个方块大字分外清晰:《天工开物·澳洲矿冶篇》。书页散开的一刹,布鲁克赫然瞥见一幅木刻插图:背景是一座巍峨的钢铁厂,烈焰熊熊,巨大的杠杆蒸汽锤正高高举起,带着万钧之力,朝下一件奇特的物件狠狠砸去——那物件纹理分明,赫然是约翰王国象征无上权威的王冠!王冠在巨锤下方,如破铜烂铁般扭曲变形。这一幕,如一根淬了毒汁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布鲁克的心脏!他脑中嗡然作响,猛地想起数月前在巴达维亚城肮脏的港区小路上所见:几个瘦骨嶙峋的爪哇少年,捧着简陋的涂蜡木板,正用颤抖的手指,笨拙地、一遍遍描摹着屈辱的郁金香语字母。那麻木的眼神,与眼前龙元照耀下奔跑少年的蓬勃生气,宛若地狱与天堂之别!

    步下“海神号”,穿过迷宫般的码头和仓库,布鲁克一行踏入了悉尼交易所那穹窿高耸的巨大殿堂。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新印刷钞票与人类体味混合的奇诡气息。人声鼎沸,汇成一片嗡鸣的海洋。在这片海洋的一角,阳光透过巨大的拱窗斜射而下,照亮了堂吉诃德国籍商人卡洛斯·门德斯那因惊疑不定而略显苍白的侧脸。他正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极其专注地、一遍遍地、反复摩挲着一枚闪亮的金属圆片。这是一枚全新的银币——“龙元”!币面中央,那精雕细刻的龙纹仿佛要从冰冷的金属中腾飞而出,每一片龙鳞都凸凹有致,龙身缠绕着枝叶繁茂的桉树和袋鼠的奇特组合。更令人叫绝的是,龙睛、鳞片边缘与袋鼠油亮的皮毛部分,竟巧妙地嵌入了不同色泽的合金——赤金、暗银、幽紫——当门德斯将它稍稍倾斜,迎向阳光,一道梦幻般的、流动的七彩光晕便瞬间浮现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如同活物在呼吸!更令他心神震动的是,银币边缘那圈细密的铭文:“炎华纪元制”,“自强不息”。那“自强”二字,已被无数粗糙或细腻的手摩挲过,字槽里泛着温润而执拗的哑光。

    “三厘……只有三厘的……关税?”门德斯抬起头,用带着浓重卡斯蒂利亚腔调的、磕磕绊绊的华语,对着面前一位身穿藏青色缎面长袍、头戴六合一统瓜皮小帽的账房先生发问。他的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的迷惘。账房先生手中的红木框黄铜黑杆算盘正发出清脆而高效的噼啪撞击声,那是数字在飞舞。“先生说的没错,”账房先生语气平静,指法娴熟,头也不抬地回答,“出口货物,若为本土所产农品,譬如这些上等羊毛、上谷之麦、活畜牛羊,一文关税不取,畅通无阻;若自外洋进口工业之品,无论机器、布匹,抑或南洋之香料、南洋之象牙,仅收三分利钱作为关税。唯有一种,”账房先生终于停下拨算珠的手,抬起眼皮,那眼神温和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鸦片、吗啡、迷幻粉剂,无论生熟,不论由何人走私运贩而来……一旦入境,便课以百倍、千倍之重税!其罪等同叛逆!斩立决!”

    “约翰牛在的时候,俺们新洲上好的羊毛,想卖给谁,卖给哪一国、哪一港,脖子上都得套着伦敦城大商贾们定的嚼子!”一个嘹亮粗犷、带着浓重北方官话语调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门德斯侧身一看,是个穿着细帆布工装、手腕上赫然露出一截精致黄铜表壳机械腕表的精壮华人汉子,正推着一车货物站在旁边,脸上带着三分骄傲七分感慨的笑,“那些穿燕尾服的洋老爷,坐在泰晤士河畔喝着下午茶,掐着指头就把俺们的血汗钱算计得精光!可现在,”他一指码头上正被吊装进一艘三桅炮舰侧舷货仓的羊毛巨垛,“瞧见了没?那是俺们自由兄弟会的货!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直接装船,下月此刻,就能在广州港、在厦门港卖出天价!比往日,翻上两番不止!”

    布鲁克不动声色地混迹在人流之中,身子微微侧向行情公告牌的方向,眼神却如最警惕的猎豹,捕捉着空气里每一缕可能传递信息的声波。当那句石破天惊、颠覆他半个世纪常识的议论——“国有工厂每年分红四分之一给工人”——如同炸雷般钻进他的耳膜时,他那捏着一撮上等鼻烟叶的粗指猛地痉挛收拢!“噗嗤”一声脆响,指缝间青黄色的烟叶竟被他下意识爆发的指力碾成了齑粉!烟叶浓郁的辛香瞬间弥散开去,盖过了交易所浑浊的空气。

    就在这瞬息之间,布鲁克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根立柱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伦敦格纹西装、身影敏捷如鼬鼠的男人。此人正低着头,用一支纤细的鹰头金笔,在一册看似普通的皮质封面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着什么。布鲁克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胡安·佩雷斯!约翰王国派驻马尼拉总督府的资深情报官!一个专为东白象国公司刺探技术机密、散布流言、收买叛徒的行家里手!去年在新加坡东白象国公司分部的秘密情报会议,此人就坐在离他不远处!佩雷斯也到了新洲?布鲁克的后脊瞬间爬过一阵寒流。

    次日清晨,当郁金香商人范德维尔那擦得锃亮、鞋尖镶鳄鱼皮的昂贵皮靴,刚刚踏上海神号舷梯下悉尼港的青色条石板路时,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食物香气、汗味和人语的热浪,猛地朝他拍来,撞击得这位穿着紧身鲸骨腰封、步履讲究的老派绅士一个趔趄。然而,这声音却并非他想象中殖民地常见、令人心塞的苦力疲惫**或监工叱骂,而是一片清亮得如同海鸥鸣叫的吆喝声浪:

    “叉烧包!新出炉的叉烧包!香喷喷!一文铜钱管饱两个!”

    “艇仔粥!滚烫鲜甜艇仔粥!两文一碗!米粒开花,鱼骨化渣!”

    “上帝啊……愿主怜悯……”跟在范德维尔身后的堂吉诃德国商人加西亚,这位向来以奢华和挑剔著称的塞维利亚贵族后裔,此刻手中的古巴雪茄竟被惊得脱手坠落。他慌忙弯腰去捡那粗大的雪茄,视线却扫过身旁一个简陋木质粥摊的价目牌。牌子简陋,墨汁书就的几个方块字却像烙铁般烫入他的脑海:【劳工特供!米糕一团,鲜豆浆一海碗,只需一文钱】!牌下,几个穿着帆布马甲、露出黝黑结实臂膀的码头装卸工,正安然地蹲在两张搭起的长条木板凳上用餐。他们手中捧着的,是粗瓷大海碗。碗中热气腾腾的米糕,白得如同南阿尔卑斯山顶新落的初雪。碗边放着更大的粗瓷碗,里面是冒着蒸腾白汽、浮着厚厚豆皮的浓稠豆浆!这情景,整洁、安宁,带着一种朴素的满足。

    范德维尔,这位老于算计的东白象公司买办,心中疑窦丛生。他紧走几步,拦住一个刚刚放下海碗,用袖口抹着嘴、打着饱嗝、正准备去上工的赤膊大汉。范德维尔脸上挤出商人惯有的亲和笑容,将一枚光可鉴人的荷兰银盾硬币塞了过去:“嘿,老伙计!你们……新洲这里的劳工,每天……都像这样吃?”范德维尔的声音带着试探与难以置信的迷惑。

    那大汉斜睨了一眼那枚闪闪发光的银盾,嘴角不屑地撇起一丝嗤笑,他根本没伸手去接,反而带着几分自豪拍了拍自己腰间那块厚实的铜牌。铜牌用皮带系在腰间,擦得锃亮,牌子正面赫然铸有清晰的龙纹、袋鼠图案和一串数字与汉字:“看清咯!炎华国国营悉尼船厂,三级工!月饷正三枚龙元!”他黝黑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指掰算开来,声音洪亮坦荡,如同在宣告一项神圣的权利:“俺早饭,就这米糕豆浆,花半文钱!顶饱!晌午来碗鱼汤面,有咸鱼干、有青菜叶子,一大海碗,花一文钱!晚上收工回家,半斤米蒸的香米饭,一大勺荤素炒菜,炒肉片、咸菜炒黄豆、或是烧萝卜炖肉,顶多花一文半!顿顿!俺说顿顿!都得见着油花荤腥!”他的声音在清晨嘈杂的码头清晰地炸开,引来周围几个工友赞同的哄笑声。

    “万能的主啊!”加西亚失声叫道。他那昂贵的鹅毛笔此刻已不是在记账,而是在羊皮账本上演算一场颠覆信仰的噩梦!他口中念念有词,数字如子弹般喷射而出:“三文钱……吃三顿饭?一顿有荤有素?巴达维亚的甘蔗园……那些苦力……他们一天拼死拼活干十四个钟点,汗流得像盐碱滩上的水洼……他们的血汗钱,只够买……只够买一磅爬满米虫的发霉糙米!连买把盐都不够!”他猛地揪住一个路过、身穿靛蓝色斜纹布制服、佩戴着制式黄铜徽章的年轻税吏,失态地喊道,“告诉我!你们向这些上帝抛弃的……他们征……征多少税?”

    蓝布青年并无愠色,神态平和,但眼神却锐利明亮。他动作熟练地从肩挎的牛皮公文袋里抽出一卷崭新的绢本册子,册子封面用沉甸甸的篆体大字烫着《炎华商税则例》。他指着翻开的第一页,用清晰的口吻宣读:“农税方面,不论主粮、果蔬、牧产、渔获,一亩田地或水域,产出一百斤应税物,仅纳五斤归公。商税则看盈利,小本经营,月利不满十元龙元者,免征。利钱过十元,则征其利的半成(百分之五)。此乃基税。”他的手指像标尺般划过绢册,准确地指向不远处矗立在码头栈桥边的一块高大告示牌。牌顶红底白字四个大字触目惊心——【累进税率表】!牌身如展开的判决书,密密麻麻列着条目。青年税吏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至于像您这样,船队辐辏,生意遍及南洋、欧陆的大商贾,货物价值巨万,其获利丰厚,远超普通商贩。税法有规:利润超过一万龙元部分,课三成重税!一分不少!”青年税吏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海风里,字字如同沉甸甸的铅块。

    两位老牌殖民商人,瞬间如遭晴天霹雳,僵立在嘈杂的码头上!范德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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