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用兵之法,千章万句,无外乎多方以误之 (第3/3页)
了,大吴就没有兵力可以固守西境了,只能将可用之兵全部收缩到江陵死守。
至于荆州其他郡县,则根本无暇顾及了,蜀人便可遣小股部队在荆州四处寇掠,肆虐为害。
这就是势如破竹。
…
滟滪关前。
晨雾尚未完全散尽。
汉军水寨中,桅杆如林。
但大多战船都安静地停泊着。
自那日两艘斗舰触锥沉没后,大都督陈到便严令水师不得妄动,巨大的楼船旗舰“炎武”号,亦锚定在远离江心险礁的安全水域。
关兴立于『伏波』舰首,眉头紧锁,望着奔流激荡的滔滔江水。
几名水性极佳的虎贲亲军刚刚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渍,朝着船上摇头。
“将军,还是不成!那铁锥底部嵌入巨石,夯得极牢,单靠人力在水下不能撼动!”
开口的虎贲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关兴沉默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们上船取暖。
这几日,他已派了不下十拨人下水尝试,或撬或砸,甚至试图用绳索套住后,由数条小船合力拖拽,皆收效甚微。
那江底暗流湍急。
人在水下难以着力。
吴人设置的这些沉江铁锥,似乎真是一道棘手的难题。
他移目朝江岸望去。
却见吴军俘虏正卖力做事。
少许有心之人不时朝江中张望。
关兴不动声色,继续命人沉江。
水路虽然暂阻。
陆路进军却并未停歇。
汉军步卒在经过短暂休整后,便在吴军降将的指引下,沿着吴军开辟的山道,稳步向东推进。
这条蜿蜒于大巴山中的道路,本是吴人为了连通滟滪、深涧等关而费大力气开凿的,如今成了汉军进兵的坦途。
自滟滪至巫县前的几座关卡,也成了汉军屯驻、中转之所。
前部督傅佥每到一关,便亲自巡视,而后亲画布防图,安排心腹偏裨率部戍守。
关隘虽空,但吴军遗下的粮草辎重却颇为可观。
成堆的粮袋、一捆捆的箭矢、甚至还有不少完好的甲胄兵刃,都被杂乱地丢弃在营垒内。
单是吴人遗下粮草,便足可支应傅佥前锋一月之用。
这也是傅佥前军之所以能弃水师粮道,率先进军巫县的原因了。
汉军行动迅速。
前锋精锐近万人,很快便推进至巫县以西七八里的一处山坳。
此地平旷,视野开阔。
可遥望巫县城墙轮廓,夜里甚至还能望见铁索江关燃起的灯火。
将士们立刻伐木取土,修建营寨壕沟,民夫和辅卒们,则将后方缴获的粮秣物资源源不断运至前线,好一派忙碌景象。
与此同时。
滟滪关下游江道,关兴仍在与那些江底铁锥较劲。
关兴采纳了几名老船工的建议,调来了十数条最为坚实的战船。
每四船为一组,中间架设起巨大的绞盘辘轳。
又挑选出的力士们喊着号子,将盘好的麻绳一端牢牢系在绞盘上。
另一端,则由极善水性的水鬼们潜入江底,费力地捆绑在铁锥与锥底巨石上。
“起!”关兴一声令下。
船上力士一齐发力,推动绞盘。
粗大的麻绳瞬间绷紧。
江水之下,沉重的巨石、铁锥被这股力量拉扯,微微晃动,带动周围的淤泥翻涌上来,竟将一片江水搅得浑浊起来。
这是一个极其笨拙而又耗费人力的办法。
有麻绳因无法承受巨力而突然崩断,抽打在船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众人一阵惊呼。
甚至有一次,一台绞盘因受力过猛而轰然碎裂,飞溅的木屑打伤了数名力士。
一艘战船更是因失去平衡,直接侧翻沉江。
拔锥进度缓慢。
往往耗费大半日功夫,才能勉强起出一两根铁锥。
这场面,自然也被看押在滟滪关外、负责协助清理战场、搬运物资的吴军俘虏看在眼里。
少许有心之人或抬木料,或搬运土石,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瞟向江中缓慢而艰难的拔锥场景。
起初是惊愕于汉军竟想用如此原始的方法破除江障。
随后,一些人眼神开始闪烁,心底暗暗计较了起来。
乍暖还寒时候。
江畔的清晨,总是被浓雾青睐。
两日后的一个拂晓,江雾尤浓。
沉甸甸的白色笼罩四野,数步之外难辨人形
汉军连日拔锥,困乏已极。
巡哨的士卒虽仍恪尽职守,但在如此大雾中,警戒难免出现了疏漏。
一小队约三十余人的吴军俘虏,在被押解前往江边作业的途中,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乃是潘濬麾下亲军,被潘濬留在了滟滪关内,忠诚自不必提,水性更是极佳。
趁着押送汉军士卒被浓雾遮蔽视线、低声抱怨天气的一刹,为首一人猛地发难,撞倒身旁的汉军。
其余人立刻一哄而散,扑向码头不远处几条用来运输杂物的小舟。
“不好,俘虏跑了!”汉军士卒骤然惊呼。
场面顿时大乱。
几名吴俘掏出不知何处得来的利刃割断系舟缆绳,跳上舟船,拼命向江心划去。
闻讯赶来的汉军弓箭手朝着雾中隐约的船影放箭。
箭矢咻咻,没入浓雾与江水之中,难辨战果。
“追!”伏波号上,关兴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亲自率领一队赤马舟冲入雾中追击。
江上追逐骤然展开。
赤马舟轻快,很快便追上了那几条仓皇逃窜的小舟。
弓弩齐发,刀枪并举。
逃跑的吴俘接二连三被射杀或砍落水中,惨叫声在江面上回荡。
最终,仅有最初发起暴动的那一两条小舟,凭借着对水情的熟悉和浓雾的掩护,侥幸逃离了汉军追杀,进入了吴军控扼的铁索江关。
关兴追至江关,见吴军战船正逆流而来,只得恨恨下令放箭一番,最后悻悻而归。
巫县官寺。
潘濬、孙韶、傅义、廖式等吴将齐聚一堂,面有沉色。
滟滪关失守后,蜀军步卒步步紧逼,已在城外数里建营立寨,水师虽因江锥受阻,但众心仍然难安,不知蜀军又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破解沉锥之策。
就在这时,潘濬亲兵疾步而入。
带来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速传!”潘濬猛然起身。
很快,几名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幸存吴俘被带了进来。
一进门,潘濬亲兵便跪倒在地,涕泗交加,把他们适才如何从蜀军手中侥幸逃生,蜀军又如何杀死他们数十人之事细细道来。
“主公……主公!蜀军…蜀军正在江上拔锥!”说到最后,潘濬亲兵才终于想到此事。
“拔锥?”潘濬狐疑。
其亲兵忙言:
“是,拔锥!
“他们用好多大船,架着绞盘!
“而后用麻绳拴住铁锥跟石基。
“几十上百人一起喊着号子拉!就像…就像从泥塘里拔老树根一般!慢得很!拉断了好多绳子,还弄翻了好几艘船!”
“当真?”孙韶有些错愕。
另一人见此,忙上前补充:
“主公,将军…千真万确!
“他们忙活大半日,也未必能起出一根!”
孙俊、傅义、廖式等吴将脸上,齐齐涌现喜色。
“真愚不可及!”傅义猛地一拍大腿,“蜀人竟用如此蠢笨之法!如此一来,其水师主力岂非尽废于滟滪关下?”
一直紧绷着脸的潘濬,此刻也长长舒了一气。
他坐回案后,看向孙韶:
“孙镇西,天不绝我等之路。
“有一二十日缓冲,我巫县江关已无忧矣。”
孙韶虽不悦潘濬,亦是颔首:
“不错。
“当立刻将此军情,连同我等固守巫县之决心,再发一份急报呈送陛下!须陛下知晓,西线尚未崩颓,我等仍可一战!”
潘濬颔首,挥毫泼墨。
官寺内,气氛陡然快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