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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改文 (第2/3页)



    邓二丫盯着昭昭的眼,好漂亮的眸子,却静得像一潭死水。她松开手指,筷子跌在地上咚的一声响,无所谓地笑了笑:“这都不躲,倒真像是疯了。”

    掌柜怕她又发疯,连忙拉她到一旁坐下,擦着额汗说:“二娃,待会我还得忙生意,咱们先说正事。这里面,有没有你中意的?”

    邓二丫这两年和范家田庄搭上了关系,每逢农忙,都会出来招短工。

    这年头兵荒马乱,讨生活不易,没几个老百姓吃得饱肚子。祥云县周边几十里,只有范家田庄仓满粮足。许多人进去做了短工,就再也没出来过,像溺死在富贵乡一样。

    邓二丫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谁是没男人也没孩子的?”

    女人们懵了。日子难过,她们刚来葵水,就被爹娘像卖牛羊一样嫁了出去。刚进夫家的门,脚下的地还没踩热乎呢,就被急哄哄的丈夫压到榻上扒衣服,自个儿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娃,肚子就大起来啦……怎么可能没男人也没娃娃?

    “死了男人的寡妇,”邓二丫笑,“和不管娃娃的娘也算。”

    此话出,才有三个妇人走出人堆。皮相粗糙,但五官还算周正,邓二丫点点头,让掌柜把名字记上,又高声问:“还有没有想吃饱饭的?”

    没人应声。邓二丫烦躁地搓了搓光头,才选了三个女人,太少,走一趟会赔本。

    她不情不愿地指了昭昭,对掌柜道:“算上她,一共四个,跟我走!”

    说罢,她把脚上的鞋踢掉。不论冬夏,她都穿一双牛皮靴,很大的一双鞋,显得她脚阔得像男人。大老爷们都爱在鞋垫下放银票,她也不例外,油纸包拆开,提溜出一张银票,递给嗷嗷待哺的掌柜:“今年闹蝗灾又闹匪,北边儿的流民也往咱们云州窜……”

    不必她说完,掌柜已经笑道:“明白,明白,人嘛,越多越贱,工钱往下降也是常事。”

    这些女人原本都是来客栈讨活计的,帮厨打杂,收的也都是掌柜的工钱。但邓二丫一来,掌柜就把她们转手丢去田庄做农活,赚了个差价。女人们被倒卖了一手,不恼,反而存了搏机遇的念头,说不好就从短工变长工了呢?

    高兴归高兴,掌柜还是留了个心眼,试探着问:“开春跟你走的那五个女人,咋都没回来了?”

    邓二丫不屑一笑:“你还不晓得女人都是个什么尿性吗?她们进了庄里,鼓足了劲儿勾搭长工和杂役,农忙还没过,五个里面就有四个都怀了种啦!还有一个长得太丑,做完短工就被赶出庄了,我也不晓得她为啥没回县里。”

    掌柜半信半疑。邓二丫又从油纸包里掏出一封信,那信被折过展开不知多少次,黄纸楞已经发白,墨迹也有些晕了,只有信尾一处红章鲜艳依旧,是范家田庄的章:“我还能骗你不成?”

    掌柜接过信一看:

    邓二……我们如今都在范庄头手下做事,也算说得上话,你莫要在外面流落,快些来田庄寻我二人……

    掌柜去年也看过这封信,但似乎没有这么长,他记得去年的信尾在红章上,今年就长到红章下了,不知明年会不会更长,年年都是新来的信:“……二娃,你家人又叫你回田庄?”

    邓二丫懒得多解释,以免越描越黑:“谁让我每年都只回庄里住几天,歇够就走呢?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哪能窝在那地方消磨志气!”

    掌柜咂巴出其中有假,但懒得深究,手中的银子沉甸甸,再多不安也能压平了。摆摆手,让邓二丫把人领走了。

    客栈外,老树下,停了一辆没棚的牛车,上面铺了干草。三个女人先后上去坐了,只剩昭昭站在车尾,像个无人牵扯的单薄皮影。

    邓二丫用牛鞭挑起她的脸,笑道:“小疯子,上去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车上的三个女人多嘴道:“哥儿,她都是个疯子了,咋还会听得懂人话呢?”

    自从掌柜让昭昭做工还债,她们就没少欺负昭昭,脏活累活全丢给她干,疯子不会抱怨,疯子好欺负。

    其中一个想起趣事,嘲道:“也不一定,那天我还瞧着这疯子捡了树枝,照着门上的对联学写字呢!”

    邓二丫嫌女人们吵,冷眼横过来:“闭嘴!”又谨慎地与昭昭对视,阴森道:“甭装了,小黑户。再装疯卖傻,我拿你去报官!”

    这般威胁,昭昭还是静静的,似是笃定了邓二丫不会做亏本生意。

    邓二丫嗤笑一声,猛地一抬手掐在昭昭手臂上。她不信有人会不怕惊,也不怕痛,再淡定的人也会露出马脚。

    谁知,她指尖的力气已经使了十分,指甲都陷进了皮肉里,昭昭还是一脸平静到呆滞的神情……这难道真是个无知无觉的疯子不成?

    邓二丫泄气似地松开手,心中冷笑一声,好得很!生了这副皮相,又有这本事,就该去她要带她们去的地方。

    她把昭昭推上牛车,坐到辕座,挥鞭赶车。县门有邓二丫的熟人,随便塞点银子,没查路引就放了人出去。

    残阳如火,乡间小路上牛车缓行,碾起枯燥的尘土。闷热的风裹着谷物屑和土腥味,邓二丫叼着狗尾巴草,身后三个女人没话找话:“二娃哥年纪轻轻,就这么有人脉啊……”

    邓二丫喜欢被叫二娃哥,却不爱听女人说话,总觉得她们声音软腻,人也不利落,言语处事都带着拎不清的黏糊,傻不拉几的。

    她掏了掏耳朵,没好气道:“甭讨好我。到时候进了田庄,造化都得你们自己挣。留下做长工顿顿饱,短工到期滚蛋。”

    身后三个女人顿时静了,邓二丫无声讥笑,漫不经心道:“对了,如今庄里的长工太多,不能再随随便便雇了。”

    话音未落,三个女人忙赔笑道:“可咱们是二娃哥您带去的人啊……”

    邓二丫侧着身,用毛绒绒的狗尾巴草扫过三人讨好的脸,戏谑道:“我带去的人多了,你们三个有什么不同?”

    有两个懵住了,一个瘦脸儿的寡妇笑了笑,眉眼间很有风情,媚得很:“二娃哥,您这话说的……”

    夕阳昏黄,恰好打在寡妇脸上,照出眼尾如树皮般的皱纹,邓二丫盯着她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一点点冷下去:“你是哪年生人?”

    “庚申年……”

    邓二丫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没意思了:“你和我娘长得有几分像。”

    其实并不像,但生活不易的女人脸上都有相似的笑,就像绕树求阳的菟丝子都一样扭曲攀附。

    邓二丫讨厌这种女人,但她娘就是。

    一个木讷的寡妇,没本事独自养活丈夫不要的女儿,就只能带着女儿去嫁鳏夫。

    嫁进去,挨打,跑。再嫁,又挨打,再跑。

    邓二丫幼时一直在寄人篱下,哭嚎求饶的娘,凶狠打骂的继父,拿她当童养媳的继兄……忘了在第几次改嫁后,有天,娘带邓二丫去赶集,拿钱让她去买两串糖人。

    等她举着糖人回来时,娘已经不在了。凭着记忆,她摸索着回到了新继父家,还没推开篱笆,就听屋里一阵咚咚响,娘和新继父正在收东西搬家,娘说:快走,不然就甩不掉了……

    那天的太阳和今天一样烫,手里的两串糖人很快就化了。邓二丫傻傻地躲在树后,望着娘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看着牛车噜噜走远,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才明白自己是个连亲娘都不要的拖油瓶。

    “二娃哥——”

    这句话把邓二丫从回忆中扯出来,一个妇人疑惑道:“咱这是往范家田庄去?”

    “当然是。”邓二丫冷冷道,“你难道不晓得云州最近闹匪?我挑的路虽然远,却是最稳妥的。你不服就下去,自个儿往范家田庄走!”

    她忽然凶起来,容不得被质疑,几人悻悻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说。

    邓二丫暗自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三张瑟缩的脸,最后定格在昭昭脸上。这疯子比她小个几岁,脸是真嫩,一定能卖个好价,这趟能狠赚一笔。

    赚钱的喜悦淹过了回忆的苦涩,邓二丫又是一脸匪里匪气了。她瞟了眼擦黑的天,又打量一番道两旁的景色,快到伙铺了。

    往前望,只见一间伙铺开在乡路边,枯藤、老树、水塘,门前停了几匹马。

    邓二丫心里咯噔一沉,膘肥体壮,兵马。

    等牛车走近些,伙铺里的说笑声从歪斜的木门传出来,堂里油灯昏暗,但不妨碍邓二丫看清里面坐了几个醉醺醺的官兵,为首的头头腿上还坐了个一脸难堪的清秀小厮,正被捏着下巴灌酒。

    “喝!喝!喝!”

    在外面观望了会,邓二丫懂了,这几个兵在划拳赌酒,小厮被用来挡醉祸,连连被灌了几杯,清秀的脸绯红迷蒙。

    官兵头头看得起劲,故意输,恨不得把小厮的头塞进酒坛里。

    “军爷,我喝不下了……”

    一个官兵捏拳捶桌,凶道:“这就不给我们老大面子了?!”

    “不是……”小厮正要解释,忽然酒意涌上喉头,咕噜噜地要吐。官兵头头连忙推开他,他捂着嘴冲到伙铺外,在油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哇哇大吐,那吐的哪是酒?分明是混在一起烧得火热的醋和辣油。

    不知吐了多久,小厮咳嗽着停了,他从来不哭,眼角的水都是被呛出来的。

    抹了把脸,面前忽然现出一双脚,抬眼,邓二丫的光头在夜色里泛着亮,小厮难堪地笑了笑:“来很久了吧……让你看笑话了。”

    邓二丫的手垂在腿侧,死死地捏着鞭子,咬出一句话:“他们把你当娘们儿玩?”

    小厮摇了摇头:“只是喝几口酒而已。”这年头讨生活不容易,被兵痞子摸摸屁股,灌灌酒算什么?

    他咽得下这口气,邓二丫不行,作势就要冲进去。小厮用力扯住她,低声喝道:“你是带了人来的!”

    邓二丫猛地停住步子,回头死死地盯着牛车上不知所措的三人和依旧沉默的昭昭,赚钱重要,她泄气了。

    这时,铺里的几个兵酒意上头,口无遮拦地开始骂上司:“剿匪剿匪剿他奶奶的!西边几个县这么乱,哪剿得过来?”

    另一个砸响酒碗,愤愤道:“就是!定北军的事,余指挥非得掺和!大热天让咱们来路上设卡,连这种小路都不放过!”

    “要我说,还赶不上游明在的时候呢,他虽然混账,但不给宁王府当狗,总护着咱们这些下面人……可惜呐,被活活剐死了。”

    分明是惋惜的语气,说到最后又笑出来了,几个兵兴奋地说起游明被剐时的场景,高兴得仿佛大仇得报。

    邓二丫听着里面的笑声,脸色沉了沉,官兵有多难缠,她是领教过的。稍微被逮住点尾巴,就要被往死里勒钱。

    “我去陪他们喝。”她冷冷对小厮道:“你带她们四个往后房走,稳妥些。”

    没等小厮应声,邓二丫就推开了伙铺歪斜的木门,几个兵统统回过头,见是个俊俏的光头小子,醉懵住了:“出去吐一通,咋还把头剃了?”

    邓二丫并不解释,她大步上前,在几个兵错愕的目光下,满上一碗烧酒,咕噜一声就闷了。

    翻过碗,点滴不落,她粗嗓道:“我兄弟喝酒娘们唧唧的,不如我陪几位大哥!”

    “好小子!”酒桌上最讨喜的就是邓二丫这种人,官兵头头猪眼一亮:“会划拳不会?”

    邓二丫竖指转着酒碗,匪气一笑:“当然会。”说着,她踢了个凳子来,泼猴似地蹲坐下,扯起袖子道:“来!”

    她模样好,野起来也漂亮,比云州城里的戏子小倌儿还有颜色,硬是把官兵头头的酒意惊醒了,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舍得挪开眼。

    可兵痞子再色也是兵,余光一斜,就瞧见了小厮领着四个女人往后院走,鬼鬼祟祟的,不对劲。

    “等会儿!”官兵头头搁下酒碗,眯起黄浊的醉眼:“好好的四个姑娘,躲着哥几个做甚?”

    他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惹,三个妇人往后躲,好巧不巧挡住了瘦弱的昭昭。她躲在后面,目光谨慎而冷静,透过缝隙看见邓二丫笑着起身,很套近乎地说:“哥,这都是我的人,让她们去睡觉,咱们继续玩?”

    官兵头头不轻不重地撇开她,扶着腰刀走上前,狗舌头似的眼睛舔过几人的脸,阴森森地说:“最近云州西边闹匪呐……”

    邓二丫一听这话,就晓得遭了,这是要敲钱。

    “拿户册出来瞧瞧!”

    其他三人是有户册的,官兵头头借油灯看清了上面的官府大印:“祥云县人,往这边儿走做什么?”

    没等三人支吾,邓二丫立马抢白道:“去范家田庄。最近有匪患,其他路不——”

    官兵头头打断她,语气重了几分:“范家田庄?”

    “对,对。”

    官兵头头盯着邓二丫,看透了,似笑非笑。这小子的光头很漂亮,跟庙里的小尼姑一样,却野性难驯,当真有几分味道。

    一瞥眼,又瞧见三妇人后还缩了个静静的丫头。

    他凶道:“刚才让交户册,这丫头怎么装哑巴?”

    “哥……”邓二丫上前,揽住昭昭的肩,笑得谄媚:“哥,这我妹妹,从小就疯,户册在半路搞丢了……”

    “你妹妹?”官兵头头瞅了瞅昭昭,小丫头模样不错,但他不好女色,目光挪回邓二丫爽利的脸上:“还不如你俊俏呢!”

    邓二丫哈哈一笑,顺势将他拉回了酒桌。

    小厮生怕再被逮,赶紧带四人进了后院,推开最不起眼的那间条房,点燃油灯,简陋的屋里横摆着一排地榻,中间连个隔的帘子都没有,来伙铺歇夜的大多是贩夫走卒,原也用不上那个:“你们今晚就睡这儿。”

    刚被兵痞子盘查过,受惊的三妇人没敢抱怨,乖咪咪地扫榻坐了,叽叽咕咕议论道:“我刚才好怕的哩……”

    女人都怕兵痞子,就像肉包子怕狗,立马有人接过话:“我也怕……你们晓得西巷老李家的女儿吧?前些日子去隔壁县送货,遇上的不知是不是这伙兵,被掳进林子里,几个畜生把她弄到天亮才歇。连爬带走,回县里时只有一口气啦。”

    寡妇拍拍两人的肩,安抚道:“莫要怕,我搞过的男人多,啥人啥口味我一瞅就知道,那个兵头子看咱们的眼神正常得很,反倒是看——”

    话没说完,门被推开了,刚走没多久的小厮端着几碗粥和一壶茶进来,搁到矮桌上。妇人们受宠若惊,显然没想到这么差的住处,居然能喝到白净净的粥,怯生生地喜道:“小哥儿,这粥和茶要不要钱呐?”

    小厮把汗巾搭上肩,笑道:“不要钱。你们是二娃带来的人,当然得好生招待。”说罢,关门走了。

    粥香在屋里散开,走了半天,正是馋虫发作时。三妇人咕噜噜捧着碗吞粥,鼓着嘴巴舍不得咽,目光不约而同地瞟向没人动的那碗粥,又齐齐地望向一边。

    只见油灯照不到的暗处,昭昭侧身背对她们,已经睡下了。

    三妇人哼笑一声,这疯子睡了更好,也懒得她们硬抢,寡妇将那碗粥分了,半粒米都没给昭昭留。

    吃饱喝足,三人很快就睡了过去,她们睡得很死,连气息声都没有,静得像三道无声的影子。

    黑暗中,侧躺的昭昭盯着墙上的月光树影,指尖无声敲着塌沿。

    自那日得知小多和阿蘅的下落、与青山甘草分别后,她便使银子,暗暗打听范家田庄何时招工,一般都由谁来。

    正经招工的,怕是不会贸然雇一个没户册的小丫头。幸好还有一条少有人知的野路子,便是邓二丫,据说是庄头手下的亲戚,每年领进去的几个人都能留下做长工。

    昭昭虽有疑虑,但进范家田庄找阿蘅要紧,便混进客栈,等邓二丫来。

    等了足足半月,没成想等来的竟是个拐子。其他三人求工心切,被糊了心,连路走偏了都不敢多问,还傻得相信那小厮会好心送粥。

    昭昭起身,推了推躺得最近的那个寡妇,睡得死猪一般,怕是被开水烫了也不会醒。

    来都来了,不能白忙活,昭昭翻找三人身上的户册,想搜一张出来顶着用。可这三人都近而立之年,年龄差得太大,昭昭根本用不了。

    她微微皱起眉,把三人户册塞回去。

    这时,条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昭昭连忙装睡,门吱呀推开,小厮扶着醉醺醺的邓二丫进来躺下。

    “……王八羔子!”邓二丫粗刺刺地躺着,嗓子很沙,被酒烧的,显然没被少灌:“冲老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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