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六章 青灯不度胭脂骸 (第3/3页)
和尚,合力抬着一个长条形的粗布包裹,布匹紧绷,勾勒出内里隐约的人形轮廓!
魏长乐的心骤然一沉。
三人行色匆匆,从他藏身的古柏旁快步走过,带起一阵微腥的风,全然未察觉近在咫尺的窥视者。
魏长乐如同附骨之影,无声无息地缀在后面,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他们穿过那片杂草丛生、断石横陈的荒园,直奔寺庙最东北角。
那里围墙更高,更加偏僻,白日里也罕有人至。
一个独立的小院隐在几株高大槐树的阴影里,院墙由大块青石垒成,墙头生满苔藓与瓦松。
一扇厚重的木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婆子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挑出一把,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她迅速推开门,率先进入。
两名和尚抬着东西紧跟其后。
等和尚进去后,婆子反手将门关上,隐约还传来门闩落下的声音。
魏长乐没有立刻跟进。
他绕着高墙悄无声息地移动半圈,选了一处墙砖因潮湿而有些松脱、便于借力的角落。
三境修为催动,身轻如羽,足尖在砖缝间几点,人已如狸猫般翻上墙头,伏低身体,藏在墙头一丛枯死的蒿草之后,屏息向下望去。
院子不大,方方正正,正中却是一口井。
井口以整块青石凿成,高出地面尺许。
井边,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盆。
那盆木质厚重,颜色沉暗。
魏长乐皱起眉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婆子指挥着两个和尚将包裹放在井边青砖地上。
她蹲下身,毫不迟疑地解开包裹系扣,将粗布猛地掀开。
月光惨白,清晰地照亮了包裹内的情形。
魏长乐瞳孔收缩。
包裹里,竟然是一具赤裸的年轻女尸。
魏长乐三境修为带来的敏锐五感,此刻将一切细节残忍地放大。
那女子至多不过双十年华,肌肤原本应是白皙的,此刻却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她双目圆睁,瞳孔已然涣散放大,空洞地映着天上疏星,精致的脸庞凝固着最后一刻无边的惊恐与痛苦,嘴巴微张,仿佛未能呼出的惨叫仍堵在喉间。
“手脚麻利点!磨蹭什么?”婆子压低声音催促,脸上没有丝毫怜悯或恐惧,仿佛她面前不是一具曾经鲜活的生命,而只是亟待处理的秽物。
两个和尚显然不是初次做这等勾当。
两人一同伸手,抓住女尸冰冷僵硬的脚踝和肩膀,用力将她抬了起来。
尸体早已僵硬,姿势扭曲,他们费了些劲,才将那蜷曲的躯体塞进那个巨大的木盆中。
女尸头颅歪斜,长发垂落盆沿,双目无神地“望”着夜空。
婆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她动作熟练地揭去封蜡,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一种粘稠如糖浆的液体,缓缓倾泻而出,淋在女尸的头脸、躯干之上。
“嗤——!”
一阵剧烈的白烟猛地从接触处升腾而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密集而轻微的“滋滋”腐蚀声。
女尸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塌陷、化作粘稠的糊状物,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
而更可怖的是,那骨骼竟也在粘液的侵蚀下软化、变形、如同投入强酸中的蜡制品,缓缓溶解,与皮肉脓血混为一体。
整个溶解过程安静而诡异,只有那持续的“滋滋”声与偶尔气泡破裂的轻响,在寂静的小院里被无限放大。
两个和尚早已转过身,不敢再看。
唯有那婆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冷注视着木盆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那白日里与胖和尚调笑时尚有几分鲜活的脸庞,此刻在月光与烟雾的映照下,只剩下岩石般的冷酷与漠然,人性似乎已从她眼中彻底剥离。
约莫一刻钟后,盆中的“滋滋”声逐渐微弱、停止。
白烟散去,木盆中,只剩下一滩深褐近黑、粘稠如烂泥、冒着细小气泡的浆状物。
女子的头发、骨骼、皮肉、脏腑……所有属于一个生命的痕迹,已彻底消失,与那化尸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行了。”婆子终于开口,“抬过去,倒干净些。”
两个和尚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忍着恶心,抬起那木盆,将盆沿抵在井口石沿上,缓缓倾斜。
“哗啦——咕咚——”
粘稠的尸水浆液倾入深井,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回响,在井壁间碰撞回荡,良久方息。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吞咽。
婆子拍了拍手,仿佛刚做完一件寻常家务。
她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笑容,“瞧你们俩那点出息,吓成这般模样,还是不是男人?要不要……随我到屋里,让老娘好好宽慰宽慰你们?”
她的话语陡然带上了白日里那种腻人的腔调,与眼前这刚处理完尸体的场景形成了荒诞而恐怖的对比。
两个和尚低着头,不敢接话。
“不知好歹的东西。”婆子脸色骤然一冷,语气刻薄起来,“嫌弃老娘岁数大了?哼,就知道你们眼珠子只往那几个年轻蹄子身上瞟,她们也就比老娘小几岁,真论起伺候男人的功夫,哪一个及得上老娘半分?给你们机会,是看得起你们,不中用!”
两名和尚似乎对这婆子颇有畏惧。
一名和尚挤出谄媚的笑:“苏嬷嬷息怒,我们哪敢嫌弃您?是怕……是怕我们粗笨,入不了您的眼。若能得您……您宽慰,那是我们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做鬼也值了……!”
另一个也赶紧点头附和。
苏嬷嬷这才又笑起来,笑容里满是掌控他人生死与欲望的得意,扭着腰肢走到门边,回头乜斜着眼:“那还杵着当木头?跟过来呀!”
两个和尚如听敕令,忙不迭地跟上。
魏长乐伏在墙头,只觉全身血液都似乎冷凝了。
亲眼目睹一个年轻生命被如此彻底、如此冷酷地抹去,连一点残骸都不留,这种冲击远超听闻任何惨案。
那女子是谁?
为何会落入这魔窟?
她身上的累累伤痕从何而来?
在她之前,这口深不见底的井中,又已吞噬了多少无辜女子的冤魂?
那浓烈的化尸水酸腐气味,与白日里寺庙中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讽刺意味的、令人作呕的对比。
愤怒如地火岩浆,在他胸中轰然炸开,疯狂冲撞,几乎要让他立刻飞身而下,将这三人,不,将这寺庙中所有堕落禽兽,尽数诛杀!
但他的手指深深扣入冰冷的墙砖,死死压住了这股杀意。
不能!
此刻动手,固然能杀三人,却必然惊动全寺。
这寺庙背后是否还有主使?
是否还有更多秘密?
天机引他至此的真正目的为何?
所有这些疑问,都可能因一时冲动而永远沉入那口腐井,再无真相大白之日。
他必须隐忍,必须查清!
那苏嬷嬷领着两个和尚出了院门,“咔哒”一声重新落锁,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魏长乐又在墙头伏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才如一片阴影般飘落院中。
他缓缓走到井边,那股混合着化尸水与腐烂气息的恶臭更加浓烈。
他探头向井下望去,里面是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浓黑,深不见底。
只有那令人窒息的酸腐气味,不断涌出,诉说着井底隐藏的无数罪恶与悲鸣。
站在这口吞噬了不知多少性命的井边,魏长乐眼神锐利如刀,心中念头飞转。
年轻的女子,壮实的仆妇,弥漫在寺内的檀香……!
一道冰冷的灵光,骤然刺破迷雾,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