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鸾(第三章) (第2/3页)
“当然是热水间啊,笨猪。”
“我也知道,可热水间在哪?”
“和洗手间的水池挨着的。哎,你可别问我洗手间在哪。呐,这上面牌子写得明明白白。”
确实,指示牌写得很清楚。
卫生间里,一位中年大叔居然对着镜子准备刮胡子。这个对常人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他却是一场艰难的挑战。
我感觉他的脊柱像一根僵硬的铁棍,无法灵活地弯腰低头凑近洗脸池。像转动一个生锈的门轴一样极其缓慢,他先将整个上半身一点点侧旋,随后勉强看到了镜中自己侧面的下巴。
他一手撑着冰冷的瓷砖台面以支撑僵直的腰背,另一只手拿着剃须刀,动作笨拙而小心,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背部深层的疼痛和僵硬。水龙头没关紧,细微的滴水声格外清晰。镜子里映出他紧抿的嘴唇和额角因用力忍耐而凸起的青筋。
刮完左边,他停了下来,大口喘了几口气,像是准备开始积攒力量进行下一次艰难的转身。他真造孽,恐怕这样的画面将日复一日,渗透在每一个细微动作里的僵硬、疼痛和受限,是连打理自己这样基本的尊严都变得如此费力而缓慢的磨损感。
我对他竟有了份同情,毕竟我刚刚才有所好转,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至于这么快。
没有再理会他,要不快点接水,大姐又得叫唤了。
该不会脑子真的烧坏了?这么快就已经下午了?
“我吃好了。”
我吃好了,她真敢说,一顿饭吃了十八碗热干面?这TM是正常女人的饭量吗?
“你这么喜欢对我评头论足是吧?”
“我哪敢啊。只是总忍不住流露出对大姐您的尊重与敬佩,您这样的奇女子,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这还差不多。但是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你还在意这些?我觉得不论我说什么,你最终不还是该干嘛干嘛,从来不会受到别人的言行而动摇。”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听好话?你今后多说些好听的,以往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女人啊,就非要听假话...”
其实,大姐以往对我就蛮热情。而互怼已经成了日常习惯,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我十分确信她今天格外殷勤,是因为怕我真的嫌弃她。
可算是弄清,眼前的大河必定就是长江了,左右望去有好几座长江大桥,岸边也停靠了好多条能过河的船。但是,大姐却选择了一条最长也最老的桥徒步走过去。
冬天气温很低,尽管已经下午,江面仍然裹着层厚雾气。到了桥上,一股子汽车尾气扑面袭来弥散在四周,我只好捂着鼻子快速通过。怎奈何大姐还慢慢悠悠闲庭信步。
“咱们就算想欣赏江景,也好歹去岸边吧。桥上车水马龙,又吵又难闻。我可告诉你,我才刚好没多久,要是又倒下了,就没人伺候你了。”
听我这番说辞,大姐难得没有任何反驳,只是点着头嗯了一下,随后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和我并肩快速通过了大桥。
桥下有一条长长的江滩,大姐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和我并排坐下。我觉得她更奇怪了,似是忧心忡忡,有什么事情让她无名扰躁着。
“你...胳膊疼了?”
嚯,她竟然扭过头和我对视,这是要干嘛?
“我脸上有东西?”
她还是摇摇头。
“...大姐,我虽不是好人,但如果你遇到了困难,只要不是特别费钱,我还是愿意帮点小忙。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那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条胳膊没救了,并且还要截肢,怎么办?”
“我?我怎么办?我没学过医,不懂截肢。”
“你个死猪!听不懂人话啊。我是说,如果我残疾了,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嗨,我当什么事呢。你本来也很一般啊,哪里好看了?”
看来,这件事是她的真心话。因为,大姐竟然没有打我,太不应该了。
“...果然,大家都喜欢好看的人。”
“也不是,你可是很有钱的。”
“如果我钱也没有了呢?”
“不可能吧?”我也很讶异,因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她付不起我的工资了,“那就没钱呗。像我这样的穷光蛋,日子不也照样过。”
“这样就没人喜欢我了。”
“你很在意别人喜欢你啊?”
“...再如果,我还是个残疾人,少了一直胳膊。是不是更不招人待见了。”
“...”我竟然没有脱口而出说谎骗她,如果是以往,我一定会挑好听的说让她高兴。
“...果然。”
“大姐,我不至于这么不够义气。你要是真混成那样,可以试试投奔我。留你住宿一段时间,管你几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真的?”她怎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难不成,她说的都是实话?我有点后悔了,万一这被她缠上了,我还怎么神龙摆尾啊!
“额,应该是真的...吧?”
“我们拉钩。”
“啊?”我竟真的鬼使神差地和她拉起来钩。
“先前,我的讲解,你是不是没听啊?”
“额...只是记性不好。你给我时间,我会想起来的。”
“少来,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啊?哦,好,你说吧。”
就这样,在夕阳映照的江面前,我俩居然上起了历史课。”
小城中随处可见由裸露岩石堆砌成的小土坡,灰白色的印记是被夹杂着水汽的风侵蚀而成。这该是抽风二人几天以来来过的最小的一座城市了。
二人并排散步,一人一杯南瓜做成的奶茶。
“大姐,咱们随便找家路边摊吃点吧?我饿了。”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好吃的面馆,怎么能随便呢?”
“可在哪啊?”
“这...我就是记不得了嘛,不然干嘛走这么久啊!你个笨猪。”
“请问,他们家到底有啥有名的面条呢?”
“这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是家网红店。”
“哈?你不早说,早说我肯定不跟着你了。”在小芳的心中,凡事只要和网红两个字沾上边,一律不予考虑。虽说大部分蛇没有毒,并且不会无端主动攻击人类,但正常人看见蛇的第一反应依然是逃跑。
“怎么了啊?你不相信我?”
“得了吧,就你?”
正说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因为,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馋人的香气,应该是一大锅酱汤的味道。
“大姐,我觉得这附近一定有好吃的,咱们去看看?”
“额...还用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出发!”随即,抽风仅剩的右手高高举起,二人抻出鼻子,寻香而去。
居民楼间的老面馆,煤炉的烟火裹着面香,把玻璃都蒸出了层白雾,旧木桌椅的凉意混着汤头的暖香猛地装到了二人的鼻尖。
“隔壁桌的婆婆说的是啥?我一句也听不懂,估计是本地方言。
“你真笨。人家的意思是,这家店开了二三十年了,她以前住在这,经常来,现在搬走了,但隔三差五还会回来。一方面是为了打扫屋子,另一个原因就是惦记着这一碗面。”
大姐的方言识别能力明显要强于我,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忽悠我,至少逻辑上是合理的。
细面条躺在酱油色的汤里,点缀着碎蒜花。我瞧见老板正从冰箱里取出一大块像琥珀一样的粉色肉块,一刀下去一分为二,装在小蝶里,端到了我两人的面前。
刚刚大姐就让我别急着吃面,说得先尝尝这肉,可如今上桌了,她又阻止了我:“你得就着醋吃,面里也得加点醋。”
“啊?吃面条为什么还要加醋?”我心里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大冷天要吃这样一块冷冻的肉,不怕凉吗?
“刚刚隔壁桌的奶奶说的,本地的面条一定要配本地的醋。”
好吧,谁让我听不懂方言呢。除了我自己的面,我还帮大姐加了些醋,谁让她手脚不方便呢,让让她好了。
我明白为什么要吃冷肉了。这么多胶原蛋白,只有冻着才有Q弹的感觉,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一点也不冷。冷盘配醋可以解腻,而热汤里加醋,挥发的醋香还可以带出汤的浓香,一举两得。
大姐果然不负众望,一个人就吃了八碗鳝丝面。
吃饱喝足,我继续上路。这座小城的街道绿树成荫,即使在冬天枝叶也十分繁盛,阳光透过叶片照在身上,一点寒意都没有。
我突然有种冲动,如果今后搬来这座城市居住,应该也十分安逸吧?
“怎么,你小子要隐退了?”
“哼,这很难说。人生可是充满变数的,说不定明天我又是另一个想法。”是啊,大姐昨天还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今天又恢复了神气。
大姐今天是铁了心不准备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全程步行。我并不反对,小城徒步,好安逸哦。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说是山,纯粹因为牌子上写的是山,毕竟这座山的高度我目测撑死不会超过一百米。
“小芳,去帮帮那个小姑娘。”
正前方,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她步子迈得很小,步步为营,十分谨慎。周围不见别的大人,游客也没人在意她,倒是大姐难得发了善心,居然让我去帮她。
这时间,我分明从大姐脸上看出了一抹怒意...完蛋,又被她看到了我的心声。
“小meimei,你家大人呢。”话音刚落,我方才发现,小女孩竟然是一名盲人。
“叔叔,我想去山顶的楼里看看长江。”
这是什么道理?眼盲心不盲?真有人能凭借着心眼看见大江大河?
“这你就不知道了。眼耳鼻舌声意,就算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也不影响人去感知具体的存在。因为你习惯了依赖双眼,所以才会觉得看不见便感受不到事物的存在。”说这话的大姐。
好心归好心,可她除了让我来牵着小女孩的手,个人并不准备给予人家任何帮助。
“喂,人家也是伤员好不好,你还能让我帮她啊?”
没办法,我只好一只手牵大人,一只手牵小孩。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三口呢?哈哈哈...”大姐倒是喜欢找乐子,我可一点笑不出。
“叔叔,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山顶?”
我虽然很少爬山,但就这点高度,我估摸着,再怎么着,半小时也够了吧。不,小姑娘看不见,且得走慢点。
“一小时吧?应该可以。”
“好,谢谢叔叔。”
孩子很懂礼貌,不像身边这位大姐,倚老卖老,成天对我呼来喝去,完全不懂感恩。
奇怪,大姐一路上静若处子,完全没有要和我们说话的意思,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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