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演出 (第3/3页)
主要警察可管不了家务事。再说了,哪个小孩从小到大不会被打几顿呢?
这不是什么闻所未闻的背景故事,但足以让人更加好奇。但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没闲心走那条逼仄的山道亲眼看看山沟里的情况,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写了封信送到邮局,给了收件人让寄出去。那是一封价值8分的平信,江越收。
内容只是询问情况,好奇山里的生活——这或许是在邮票价格全国统一、寄信的人大多觉得太近还不如多走几步路的前提下路程最短的一封信。
然后,信件往来就成了常态。
实际上八分钱虽然在梁自衍看来少得可怜,但对江越来说已经算是两三顿早餐的价钱了,但他还是忍着肉疼回了第一封、第二封,直到第三封回信含蓄提及了这档子事,认为虽然很乐意交梁自衍这么一个朋友,如此频繁的信件交流略微有些奢侈。
然后梁自衍就在寄出的第四封里塞了十几张邮票,能随便用到他们都高考结束。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不缺这点钱,也是因为江越虽然没像派出所的人那样直白控诉叔叔婶婶的虐待,描述的日常生活也确实不在他往日的理解范围里。
他很好奇这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来到了高考的日子。梁自衍仍然没什么朋友,但总归认识了一个笔友江越。他天生就认不得人脸,而且只见过江越那么一面,所以屈尊降贵在大巴车到了的时候在外头等了好几分钟才被江越认了出来。
——这估计是一种非常古典版本的“见网友”形式,气氛略显尴尬。
进考场以前的等待时间,梁自衍发觉江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但是面临大考的人大都这样,因此梁自衍也没放在心上。
考试的过程反倒简单。梁自衍没什么大志向,本身高中开始就学得不爽,完全没想过后面再怎么深造,只打算用四年时间混个文凭方便以后大展宏图。
一个月过后,高考放榜。
最早一批知道结果的梁自衍毫无意外的得到了足够自己进入理想学校的成绩,却猝然发现江越的名字完全没有出现在,而江卓——那个信件里描述过经常指使他做事的便宜哥哥——却在一个非常靠前的名次位置。
分数没当初江越在市统考里那样一鸣惊人,但也比梁自衍高了四十来分。
虽然当初的梁自衍压根都不知道江越还有个堂哥,但他也能差不多记得,起码县排名中自己前后十名的范围内可根本没有第二个姓江的人。
这不对劲。
梁自衍找了关系,这才了解到江越在高考中缺考,据说是因为摔断了腿受了严重的伤——但是当时江越本人明明就出现在了考场上!
很快梁自衍就调查出了大部分的原委。根据老家住在山里,近来才搬出去的人口述,江卓江越这对堂兄弟长相至少有五分的相似。而刚考完试的梁自衍自然知道,准考证上贴有每位考生黑白小二寸的照片,光是五分的相似就足够完全不认得这兄弟俩的监考官把江越确认为江卓。
县上的人不认识江越,这个计划除了一个正好这几个月特别有好奇心的梁自衍几乎没人可以识破。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一个人有成绩,另一个人没有。
梁自衍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但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江越能够找到县里举报亲人的虐待,这次却对如此荒诞的剥削没有任何反抗。在江越用左拐右拐非要撇开话题祝福他高考结束,字里行间完全流露出羡慕和挣扎的一封信来回复梁自衍带着试探意味的信件后,他更确定自己的推测完全就是事实。
——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江越被迫替江卓考试,而且并非自愿。
这样不行,梁自衍想,必须来点能把他点醒的东西。
他于是又写了一封信。
文笔洋洋洒洒的青少年深度论证了高考公平的必要性和执法公正的行为尊者,甚至还在信件末尾加了一句话,承诺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县里找到他叔叔家。直接说清楚情况就行,还有可以拿着这封信,就说是梁自衍让他来。
在梁自衍的角度上,他其实前前后后想的很清楚,很少这么地用心过。
——代替高考这件事暴露出来很难收场,江越也会付出不想付出的代价。也许最好的解决办法到最后真的只能是让江越辛苦复读一年,同时任由江卓如愿进入不配进入的大学。但无论如何,这也需要是一种可行的选择,一个人一年复读的资料费和生活费,他后面去和父亲说说,肯定也是能施舍得起的。
因为这次的目标特别郑重,梁自衍秉持着“贵就是好”的普适原则,决定挑选了排面最为浮夸、价格最贵、规则说明上也确保一定能送到的挂号信。
那是梁自衍这辈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见义勇为”,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他在寄出那封信前正筹备进行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跨越国境线的旅游,预先填好了延迟开学书面申请的签名部分。随后他跟着邮轮在海上飘了两个月,坐车回来后就在帮忙邮寄递交了表格的亲戚家毫无意外地领走了录取通知书,准备踏上人生的新篇章,才忽然想起问一句自己义愤填膺掺和进去的那桩小事。
“你说那个因为摔断腿没参加高考的孩子?大概是太伤心了吧,他后来在去县城的山路上出了意外,好几天尸体才被发现。嗨,也是个可怜的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