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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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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 镇压 (第2/3页)



    剑锋与铁骨尖锐嘶鸣。

    顿见瓢泼鬼血夹着大蓬火星飞溅。

    鬼王肉山一样的身躯上,从左肩到右肋被硬生生犁出一道骇人的剑痕或说沟壑,翻吐的皮肉下可以看见白色的皮膜、暗红的筋肉以及铁灰色的嵌着深痕的骨头,以及,听着它腹中人头们一刻不停的哀嚎与雀跃欢呼。

    它那一对猩红死死追随着李长安落下的轨迹,因剧痛而抽搐的嘴角挂起一丝……得意?

    “抓住你啦!”

    鬼王磨盘也似的右脚不知何时抬起了半个后脚掌,在李长安一击得手,脚尖点地正要闪身后撤之际。

    “轻轻”一跺。

    咚。

    地面应声泛起微澜,叫着力点为之一乱,身子趔趄栽倒,一只巨掌已夹带轰鸣兜头拍下,而石敢当方被打退,哪及来援?

    鬼掌未至,呼啸掌风已肆意拉扯脸孔,道士死死盯着头上占据了所有视野的青灰鬼掌,曲膝蜷身,将那半副残甲顶在臂前。

    咚!

    又是一声巨响。

    李长安重重跪倒在地。

    残甲早在巨掌临身的一瞬崩作烂铜片四散,怀中的护身符迅速一齐燃作飞灰,金光相继浮现又崩裂,唯余最后一道摇摇欲坠护着他没被拍成一滩鬼饼。

    李长安却没有趁机撤身,反而借这金光破灭前的最后时机,在脚边浮土之下扯出一串铁链——铁链非是凡铁,却是昔日运送泰山石所用,因被石头压住难以回收,干脆留在了庙中,被不明所以的信徒传说为石敢当捆缚恶鬼的铁索一并受到祭拜,已是神体的一部分——李长安奋力抛起,将鬼掌死死缠住,又翻身到了鬼掌手背处,以宝剑缠住神索深深钉入地面。

    嘶声大呼:

    “快!”

    石敢当依旧无言,重重猛踩,泥土翻飞间,腿部关节石头嘎吱磨响,强行刹住踉跄,在地面留下一个大坑,已然举剑反扑而回。

    一时间,鬼王右手被李长安牢牢锁住,抽脱不出,只能无奈轰出左拳,虽然是匆忙间的迎击,但声势依旧骇人,拳风轰鸣,大有一拳能开山裂地之威,可这一次,石敢当既不躲也不挡,反而抬起肩膀,将整个身体甩了出去,这八万八千斤的泰山石灵与鬼王的拳头彷如两山相撞,掀起的气浪几将院中香火信愿织就的云雾一扫而空。

    嘎~吱~吱!

    筋骨哀鸣,石屑纷飞,短暂的角力后,却是石敢当赢下半招,粗暴地挤开了鬼王左臂,闯入其怀,反握的巨剑高举,剑尖对准了鬼王胸腹间尚未弥合的伤口。

    鬼王说得没错。

    石敢当的剑强而钝,李长安的剑利而弱,单独对上鬼王那身铜皮铁骨,伤害都有限。

    可二者合二为一呢?

    巨剑狠狠贯入。

    …………

    “大王!”

    “主公!”

    恶鬼们遽见此幕,接连作出惊呼。

    大鬼们各自拼命要甩开对手纠缠,缚魂鬼们更是不顾一切扑来,要抢下着窟窿城之主,却在这时,院中本已打翻、暗淡的法香忽而香头炽亮,云雾如烟波骤生、如海潮倒卷刹那织起白茫茫一片,浩浩荡荡,卷起一圈高接云天的雾墙,将一众恶鬼与神灵统统隔绝在外。

    留得雾墙中心,把宝剑作了铁桩的李长安死命压住剑柄,石敢当用全身气力将长剑一寸寸压入鬼王身躯,剑刃从其后背透体而出,腥臭的鬼神之血沿着剑身如泉涌,血中鬼毒侵蚀大地滋滋冒出烟气。

    鬼王头颅低垂,怔怔看着贯入胸膛的重剑。

    许久。

    “呵、呵!哈哈哈哈哈!”

    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翻作音浪阵阵冲入雾墙。

    “有意思,好手段!”

    李长安听着,心里顿时一突,便见得眼前被铁索缠住的臂膀厚实的肥肉下忽的垒起叠叠肌肉,霎时膨胀倍余,勉励支撑的铁索立遭崩断,李长安自己亦被甩飞出去。

    又见鬼王忽以头槌砸得石敢当踉跄半步,紧追着再一记正蹬,直将这近十万斤的石灵踹得平地而起,横飞数丈,轰然滚地。

    挣脱了束缚。

    鬼王却未乘胜追击,却是高举双拳,往胸膛奋力一锤。

    噹!

    彷如是以铁锤锻打砧板的声响放大千倍万倍,雾墙中首当其冲的李长安只觉脑子一嗡、双耳剧痛,所幸身是魂体,若是肉身恐怕脑髓都要从耳洞中挤出来!

    亦在这声响里,鬼王身上肥肉起伏翻波,肢体不住扭动。

    再看去。

    原本肉山般的鬼王赫然再庞大了一圈,只是周身肥肉尽去,余下青黑色的皮裹着嶙峋的骨架,而那骨架却如此怪异,仿佛无数次被砸断又自行愈合,根根骨头肆意交错又纠缠,甚至挑破皮肤,如刀枪般刺入空气。

    是啦。

    道士心头闪过一丝明悟,相传鬼王是苦工所化,这大概才是他的本来模样。

    鬼王依旧低头,依旧瞧着胸前重剑,依旧举起了双臂。

    虽不知所欲何为,但李长安的灵觉却在疯狂刺痛神经。

    无论如何。

    阻止它!

    李长安纵身飞掠如雨燕,霎时穿越十数丈,抄起地上宝剑,青白剑光再现。

    石敢当亦翻身而起,发足狂奔,将数万斤之躯抛掷而来。

    然而。

    还是晚了一步。

    鬼王的双臂已在胸前猛然交错。

    锵!

    巨声里再掀气浪。

    道士只觉自己迎面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壁,浑身骨头都在寸寸断裂,虽然他没有骨头,被气墙压得倒飞而回时,他不可置信地瞧着鬼王胸膛前那片片碎裂的巨剑——泰山石之灵以厚重坚固著称,那重剑也历经数百年不朽不坏,两者神性相合本该坚不可摧,而今,竟然断裂了——李长安砸入道观主殿,这座今日受尽折腾的建筑终于不堪摧残,“哗哗”倒塌。

    而在那雾墙中心,只余下鬼王与石灵。

    …………

    方才气浪劲吹,亦压得石敢当弓身举臂抵挡,但待他放下手臂,抬起头来,望见的确是鬼王居高临下的戏谑目光以及高举如锤的拳头。

    当!

    这一刻,鬼王的拳头作了铁锤,大地作了铁砧,而石敢当便成了两者间那块可怜的顽铁。

    重锤狠狠砸在石灵的头顶。

    顿见石粉纷飞,石敢当轰然跪下,捶打声激起声浪震得雾墙颤动。

    鬼王又举铁拳。

    当!!

    石敢当无力伏地,只用双手勉励撑起身躯不倒,石屑“簌簌”,身上蔓延出网状裂纹,激起的声浪震得雾墙摇晃不休。

    鬼王再举铁拳。

    当!!!

    石敢当彻底扑地,石块片片剥落,裂纹蔓延周身,声浪轰鸣里,雾墙层层溃散。

    鬼王厉声狂笑,牵动串在骨架间的张张死人面孔凄厉哭嚎,这一次,它对准了石敢当的脑袋,抬起了脚。

    狞笑落下。

    眼看石灵身死在即。

    鬼王身躯却忽的一个趔趄,脚步歪了半尺,只踩烂了石敢当半张面孔。

    它怒目回望,竟是地面钻出了几条手腕粗细的树根缠住了它的小腿,紧要关头,把它往后拽了半步。

    鬼王大怒抬脚,拔起树根,却没想带起土块翻飞,更多的树根牵扯而出,蟒蛇一般缠住双腿,缘着躯干向上攀爬,它急急挥爪撕扯,那树根虽韧,却也难抵鬼王蛮力,但奈何树根仿佛无情无尽,扯断一根,钻出十根,扯断十根,缠上百根。

    鬼王怒骂着疯狂抓扯,却没注意,一些纤细的树根已悄然爬上手背,缠住手指,突兀往后——

    咔!

    鬼躯亦是人躯所化,十指连心,立马教它痛得仰天大叫,树根却趁机一拥而上,缠死臂膀,勒住脖颈,绞住犄角徐徐收紧。不消片刻,鬼王周身已被树根死死缠住,唯余一张鬼脸怒目向天。

    到了这时候,李长安才灰头土脸把自己巴拉出来,一个滚身,猛然窜起,手把宝剑杀气凛凛,待看清场面,愣了愣,喘出一口大气。

    “万年公,您老可总算来了。”

    有风吹入溃散了大半的雾墙,送来馨香,仿佛是在解释说:“作为一株树以及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走得慢些亦是无可奈何,还望府君见谅。”(最开始写的万年公是榕树,但后来不小心写成槐树,以就近原则统一为槐树,见谅)

    能及时赶到已是邀天之幸,李长安又怎会真去抱怨,他匆匆叉手权作招呼,忙返身从瓦砾里翻出一口大箱子,一脚踹开,但见箱子里密密麻麻堆满了符鸟。

    双手掐诀,急诵法咒。

    “震亨九气,霭郁青宫。生气重重,化成九龙。木公驾气,色正苍葱……”

    同时间,石敢当已从地上爬起,抄起断剑一扑而上。

    鬼王的形象一如许多恶鬼凶神,头生犄角,口吐獠牙,獠牙这东西固然威风又骇人,却有一桩不好,牙关合不上。

    便叫石敢当一手揪住犄角,一手把断剑从牙缝里塞进去,硬生生撬开了大嘴。

    “急急如律令!”

    李长安咒声唱罢,鸟儿群起飞腾,“扑簌簌”密密盘空,而后俯冲而下争先恐后投入鬼王口中。

    鸟儿太多太密,鬼王嘴巴张得再大也是不够,有挤出队伍的,也算得了主人李长安几分机灵,寻那眼角、耳道、鼻孔乃至胸膛伤口,凡是孔洞,便往里钻。

    鬼王瞪着眼,张着嘴,听着鸟儿在脸上、在喉中、在身体血肉里“叽喳”不休,他乃钱塘幽冥之主,人人敬惧,户户朝拜,一度连十三家也要让它三分,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胸中擂鼓越来越急,眸中怒焰越来越猩红。

    终于。

    “够了!”

    牙关迸血,獠牙断裂,鬼王硬生生嚼烂了口中断剑,用那被碎牙与裂刃搅得稀烂的大口疯狂撕扯树根,扯出右臂,挣脱左腿,扒出躯干,眼看挣脱出小半个身体——

    地面沙沙颤抖。

    下一刻。

    更多更密更粗的树根破地而出,又束住手,又缚住脚,一圈圈一层层密密麻麻缠上来,围成一个圆形树牢。

    结束了?李长安方作此想。

    咚。

    树牢中心传出忽的仿佛心脏跳动的声响。

    是鬼王?如此微弱?

    疑问未清。

    咚!

    心跳声再次震响,伴着地面微微一震。

    错不了,确系鬼王。

    李长安强撑疲敝,拿起宝剑便要急奔过去。

    咚!!

    第三声震响激起气浪从树根的缝隙间渗透而出扩散开来,声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微弱,可当着“微风”触及云雾,先前顽强不散的光雾却片片消解。

    捷疾使者一叉将那夜叉大将贯胸而过,顺势一搅,便散作烟气泯灭;玄华使者身躯溃烂、爬满蛆虫,而作它对手的紫姑被臭发死死缠住狠狠一绞,留得风中一声轻叹:夜啼使者与龙子龙女的游戏已进尾声,小儿鬼分化出更多的婴孩,龙子龙女们却没法再呼唤更多的伙伴;野婆神的身躯无力软倒,破法使者那张老脸口生锯齿,叼着老媪脖颈,目透幽光;呼啸使者张口疾吐气箭,身上灵光衰微的温元帅再不能抵挡,在箭雨里支离破碎:夔魖使者被钟馗撵得连滚带爬,在最后一剑要取下它鬼头时,钟馗遗憾长叹,散作云烟。

    而阻拦缚魂鬼的无名无形之神们,更早已无法坚持,一一随着云雾消散。

    糟糕。

    灵机燃尽了。

    鬼王却还在。

    李长安刹住脚步,提剑警惕地望着周遭恶鬼。

    孰料。

    今夜充作先锋,对鬼王最为忠诚的缚魂鬼们却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围杀李长安或是抢出鬼王,反是呆在原地,似在侧耳倾听:

    咚,咚,咚!

    树牢里传出响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缚魂鬼们竟应和着节奏,抬脚随之踏步。

    大鬼们见着此幕,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抛下了李长安,丢下了鬼王,捷疾使者倒拽铁叉慌张腾空便走;夔魖使者身形一晃,已了无影踪;夜啼使者们尖叫着撒开双脚,却被龙子龙女们嬉笑拦下;破法使者纵身欲去,被野婆神用最后气力,缠住手脚;呼啸使者连滚带爬、翻墙遁走;玄华使者紧随其后,但它的躯体腐烂得太厉害,刚迈出脚步,双腿便齐根朽折。

    而在缚魂鬼这头。

    它们的脚步初时散乱,但很快就变得齐整,与鬼王在树牢中传出的震响合二为一时。

    李长安忽的惊觉,地上的一切,泥巴、石块、木头、瓦片、尸骨,都在齐齐跃动,好像大地成了一面鼓,缚魂鬼们的双脚成了鼓槌。

    在鼓声中。

    “嘿~哟~”

    树牢里传出鬼王拉得长长的呼喊,声音艰涩得仿佛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从两片砂纸里磨出。

    缚魂鬼齐声踏步,大地跃动,这一刻,它们已扭曲畸变的声带重新发出了人声。

    初时含混,继而清晰。

    “山是铁哟,地是钢。

    打不完的石塘,敲不穿的荒!

    海水泡烂筋骨皮。

    血汗滴穿石头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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