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小传》【1】 (第2/3页)
的亲切关怀下,在这里安装了一个高3米多,宽40厘米,深半米铁皮箱子。走到铁门前,拿了钥匙打开,将自己的大扫把、撮箕等等放了进去,顺手把帽子、口罩也装了进去,又脱下橘红色的工作服抖一抖,折好后装进一个厚塑料袋子里面挂在钉子上,从铁箱内取出另外一个塑料袋子,露出一身灰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换上自己的运动服,再拿出布特运动鞋,换下工作时穿的大头皮鞋,跺跺脚,拍拍灰,捋捋头发,关门走人。
这身灰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是干妈给他买的,穿起来很舒服,还是名牌,大民很喜欢。
大民浑身发热,暖洋洋的。
清洁工这个工作,没啥可歌可泣的,两年下来到是把张大民的身子骨锻炼出来了。大专三年,看了三年小说,把身体窝坏了,刚来清洁队上班的时候,每天的强体力劳动,累的他像死狗一般,回到家到头就睡。但这么坚持近两年下来,不但以前腰酸背痛的毛病没了,身体壮实的像狗熊一般,尤其是两个膀子,鼓囊囊的,到是有一把子力气,腰上的力气也是大增,帮父母和面的时候,那可真叫“揉面团”,20来斤的面团在他手里,轻若无物,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干妹子柳眉儿眼冒金星:“哇塞!比龙哥还酷!”
柳眉儿说的是《少林足球》里面赵薇饰演的那位和面的丑女,后来成龙的一个广告也有这个镜头,正处于偶像崇拜年纪的柳眉儿自然无视了发起人赵薇,把这个和面的动作安到了成龙头上,只要张大民和面,她就要跑过来现场指导,“双手要像耍太极!太极懂不?就是划圈儿!自然点!别像鸡爪子那么僵硬!听到没!?要圆润!要流畅!要行云流水!……”
张大民十分喜欢这个干妹子,自然是妹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有个词儿叫什么“言听计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时间长了,张大民还真的学会了这个动作,也确实做到了柳眉儿所说的“行云流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么和面很有艺术感。
走了大约一公里,是个十字路口。
不知怎地,这个十字路口的东北角建设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小公园,不像其他三个拐角都是商店,张大民有时候觉得,开发商有时候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起码给大家留下一个可以聊天打屁、纳凉歇脚的地方。小公园里面有个水龙头,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刻意,一年四季都往外冒水,虽然水流不大,但解渴、洗脸还是足够的。张大民弯下身,踩在水龙头下厚厚的坚冰上,先洗净了手,然后掬起一捧水洗脸,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顺便把头发也捋顺了,咕嘟了两口水漱口,再喝两口似乎有点温度的冷水,张大民甩甩手,再把双手夹在胳肢窝下,顺着人行道向北走去。
从一条两米多宽的老巷子进去,三拐两拐,就到家了。
父母正往四轮餐车上搬东西,大民只说了声“爸妈我回来了”就帮着搬东西,爸没说话,只点点头,妈到是和往常一样,“累了吧?先喝口水?”大民笑笑,“不渴。”继续搬东西。
说起这四轮餐车,张大民就一股子怒气。
张大民父母以前都是街道办下属的一个小厂的职工,专门生产蜂窝煤的炉子。后来煤气盛行,厂垮了,只好下岗,那年张大民9岁。也是这一年,对门的邻居换了人,来的是著名的“高考状元的摇篮”的三十五中――张大民父母总是叫“育红中学”――的一位女老师,带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张大民的印象中,刘老师非常美丽,美的像仙女,但那段时间总是哭,惹的小妹妹也哭,老妈就叫张大民带小妹妹出去玩,自己去和刘老师说话,才明白刘老师是离婚的女人。刘老师的男人,张大民见过一次,很“洋汀浜”的样子,和电影里面的汉奸差不多。那一次,义愤填膺或者爱屋及乌的张大民把一块西瓜皮砸在他脸上,于是那个家伙唧唧歪歪地走了,再也没见过。为了这事儿,张大民被老爹拿着擀面杖暴打一顿――连刘老师也拉不住――那是张大民印象中老爸唯一一次对自己进行“武器的批判”,平时最多是行使“批判的武器”,那次,张大民在**上趴了半个月才下**。
那个时候柳眉儿很小,四岁不到的样子,还没当时的张大民腰高,刘老师整天上班没办法照顾,大民老妈刚下岗,就主动拦下这个事儿,整天吃住在大民家,后来大民才知道,自己小的时候差点就有一个妹妹,可惜被强行计划掉了,因此老妈见到柳眉儿之后,对她比对自己都好,让大民曾经很委屈。所以,在大民的记忆里面,这个妹妹和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区别,极其**爱,尤其是柳眉儿奶声奶气地喊“民哥哥,等等我!”的时候,张大民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很有一种自豪感。但凡柳眉儿被人欺负,一概不问原由,先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或者被拳打脚踢,到是在马坊路留下了鼎鼎大名,仅仅是想听柳眉儿一句甜甜的“民哥哥”。
后来柳眉儿上小学,就在小公园的南面不远,叫马坊小学。刘老师在三十五中高中部当老师,早上七点就上班了;但柳眉儿却是八点才上课,刘老师没办法送,大民老妈就主动承包了柳眉儿的接送任务。
时间一长,大民父母觉得在小学门口开个早点摊子是个事儿,既不耽误接送柳眉儿,还能打发时间。于是张大民老爸辞了零工,买了三轮车,加上自家的面板、蜂窝煤炉等等就开张了,一个月能挣三四百块,到还真是个好差事,起码比在煤炉厂要强。日子刚好起来,圣上好像什么精神发作,个体户要登记、要着装、摊子要统一,色调要一致,好像是为了什么精神文明建设,创建什么城市,三轮车不许做生意了,必须改换成一种看起来很漂亮的、方方正正的、四面都是玻璃的四轮车。这其实的好事,大民父母也觉得自己的三轮车太小,渐渐有点不够用了,也商量着要鸟枪换炮呢。可坏在这四轮车太贵了,一辆要5000大洋,直接让父母两年的收入没了。父母是煤炉厂出身的,对三角铁和铁皮的价格再熟悉不过了,怎么算那四轮车都不到500块钱。于是,父母找了几个煤炉厂的老同事,自己动手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四轮车,还增加了一个可以折叠的篷布,避免客人被雨水淋着。
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坏人。
父母的四轮车摊子才开张两天,就有一帮凶神恶煞的制服者过来,二话不说,不但将四轮车砸了,连大民父母都给打伤了,大民老爸还被打折了上臂,半年后才能真正发力干活。中午大民放学回家知道了这个事情,提了根钢管就窜了出去,他知道那帮城管就是以前混社会的黑蛋――大号何凤山的那帮人。结局很简单,他连何凤山的身边都没走到,就被打翻在地,被他自己的钢管在脑袋上开了瓢,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才算好。
这一下把大民家的钱财折腾了个干干净净,张大民自己也差点进少管所,还是在刘老师的周转下,父母继续做早点生意才慢慢缓了过来。
那年,张大民14岁,上初二,柳眉儿不到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可惜,张大民自此留下病根,动不动就脑袋疼,似乎是脑袋有了暗伤没有痊愈,学习成绩下滑的厉害,刘老师在家给他补习都不大管用。更让父母担心的是,大民从此沉默寡言起来,唯有和柳眉儿斗嘴打闹的时候才算正常,没让父母更加操心。或许是高考的时候压力大,偏巧在考场上头疼发作,结果是成绩下降一大截,在本市上了个大专了事。
摇摇头,张大民的眼神逐渐聚拢,继续推着四轮车,小心避过来往的行人和自行车。父母则在后面,欣赏着越发强壮的儿子。
到了马坊小学,停在老位置,张大民从车顶拿下四块砖抵住车轮,然后帮父母从车顶卸下桌凳,父母已经开始升火煮豆浆了。煤炉早在家里就侍弄好了,直接把盛豆浆的不锈钢锅坐上就成――以前用的是钢精锅,后来听刘老师说,“钢精锅”的材料其实不是钢,而是铝,用来煮豆浆可能引起化学反应,对身体不好,于是,父母立马换了四口真正的不锈钢锅――油条需要现炸现卖,着急不得。四轮车里面是和面、切条的地方,另外有十来种小菜,用小碟子盛好,随时给客人食用。另外一边,有两个不锈钢铁锅,一个是老汤碎肉,另一个是浆面条。俗话说“浆面条热三遍,给肉都不换”,可见好吃的程度,老妈的浆面条是在家做好的,现在算是热两遍,也很够味了。有些无荤不欢的客人觉得浆面条太素,加一勺老汤碎肉,更香。
看看表,五点四十,头一拨客人快到了。这拨客人多是上班族,还是距离单位比较远的那种。到这儿来碗浆面条,热乎乎的,还顶饥耐饿,价格才2块,很实惠。六点半的那一拨,多是学生,吃油条的多。这两年油米面价格上涨的很快,张大民记得小时候油条是一毛钱一根,现在都一块了,还没什么赚头。学生一般都是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偶尔有的还要一个煮鸡蛋或者咸鸭蛋,一碟小菜,全部下来得四五块钱,比大人大方的多。
马坊小学有70多年的历史了,据说原址是古代的骡马坊市,近代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了,大安朝当政后改成了小学校。前几年,这所学校的校长为了求新务实,觉得“马坊”二字实在碍眼,像是猪圈似的,申请换个名字。马坊区政府做的很聪明,直接让辖区市民们自己决定,结果,八成以上的市民都觉得这名字挺好,一听就知道是有历史渊源的,不改。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到是听说那个校长觉得自己的满腔热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换了个名字好听的学校继续当校长去了。
大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五好市民,一辈子没有做过违法犯纪的事情,胆子小,嘴巴又不会说,很是吃些窝心气。两口子很希望大民别像他们一样老实,希望他能说会道,可是这个希望估计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这些年大民愈发沉默,和他爹越来越像,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说话,按照柳眉儿的说法就是:“扎一针也没个哼哼!”愈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到真是冤枉了张大民。
他仅仅是不想说话,也没想什么特殊的东西。他只是觉得自己完了,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儿了,想多了脑子就疼。不想让父母为他操心,也就没给父母说,结果高考的关键时候出了问题――高考考场上晕过去的事情,直到现在他父母都以为是他太紧张――愈发觉得自己没用,就更沉默了。他到是知道或许可以去大医院看看自己的脑袋,或许可以治好,但想到那天价的医药费、父母佝偻的身躯,这个想法就永远地埋在心里。说了不但没用,还徒增伤感,何苦呢?还不如乐呵呵地做个好人,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也就完了,没啥追求,也没啥想法。
可是好人难做啊!父母自己做的四轮车碍着谁了?就被暴打?自己不过说了实话,就遭到全体同事的憎恨。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自己不会做人,是自己的毛病,不能埋怨社会,更不能埋怨圣上。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自己只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小蚂蚁,就要有小蚂蚁的觉悟。
天,太高了,不是自己能碰触到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是疯子的言论,太不合时代了,咱也得与时俱进啊。
这是几年的小说生涯――哦,好听一点叫“大专生涯”,堂皇一点的说法是“大学生涯”――得到的结论。
并不是说张大民没有一点点离奇的幻想,他的幻想很多,每当读那些玄幻的文章,张大民都会想自己若是主人公会怎么样,他一定会把已经进入公务员系列、并且已经混成马坊区环卫局局长的何凤山狠狠地折辱一番,让他欲死不得欲生不能……可是,这只能在脑袋里面悄悄地幻想一番,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恐怕说出来就会有人笑话:这人成神了!
他也悄悄地练过气功,按照书上的说法,什么大周天、小周天都尝试过,别说成功了,连一丝丝所谓的“气感”都没有,一旦说出去更让人笑话,不但成“神”还成“精”了。他练气功到没想过成为大侠之类的豪客,仅仅是看小说中把气功形容成无所不能的良药,只要能让他的脑袋不再疼痛就满足了,但依旧没有任何效果。曾经有段时间,张大民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的那种“天生废物”,而且还是实打实的那种。
失望归失望,难过归难过,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张大民到没在这方面太过在意,本来就是属于“逗你玩”的消遣文字儿,哪儿能靠得住呢?
张大民其实觉得自己蛮幸福的,比他不幸的就有两位现成的例子,一个是柳眉儿,没有完整的家庭,好歹在张大民家找到了一点点,可以在老爸老妈以面前撒娇,可以欺负一下自己;另外一个例子就是自己的老爸。老爸是养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孤儿,他知道自己是知青的后代,也知道父母的名字,但他一辈子都没给大民母子透露过他们姓甚名谁,甚至张大民的名字都是随着老妈的姓氏。
老爸叫陈顺,是养父给起的名字。但天底下就“养子”这个差事儿是最不招人待见的职业,10岁的时候有了弟弟,就再没舒心过,好歹算是读完高小(高级小学的简称,即现在小学毕业),14岁进入煤炉厂干杂工――那个年代没有“童工”的说法――直到下岗。据说老爸老妈结婚的时候,养父母还来讹索了一番,因此,现在老爸还用他们起的名字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但儿子却坚决不用他们的姓氏,宁可用老婆的姓氏。
张大民觉得自己很幸福了,起码有个温暖的家。
外公去世的早,张大民没见过,也没什么印象;外婆很和善,笑眯眯的,张大民的印象里,外婆的兜里面总有无穷无尽的糖果。外婆娘家在乡下,外公去世后她就回了农村娘家,和寡居的大姨婆住在一起,每年清明节上坟,张大民都能见到她们老姐妹俩,还有好多舅、姨、姨表兄弟姊妹,似乎整个村里的人都是亲戚,和他们在一起疯跑是张大民记忆里面最美丽的回忆。村里有个好大的湖,每当张大民一家回到村里,那些姨表兄弟就带他爬在石阶上,用铜丝钓虾子,往往一堆人钓一晌午的成果,都被大姨婆没收了,用盐水浸浸,油炸了给他一个人吃。那时候他不大懂事,往往一个人都能吃完,现在想起来,脸红的很。
后来张大民被打后,经常脑袋痛,老爸老妈害怕回到乡下的时候犯病,就再也没一起回去过,过年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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