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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地来我这里一坐?”
陈琼不语,慢慢地饮茶。我有些奇怪她的沉默,抬头看她。
“我说过,皇后平日也算好相处,只有几件事碰不得。第一件,”她笑笑,“至尊是万万不能碰的。”
我心里想,哪个要去碰他?
“第二件,在皇后身边的人,须得口紧,皇后最厌烦口舌是非。”
我点头,独孤皇后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正该这样。
“第三件,”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换作很婉转的说法,“自古宫中,都不作兴结交的那一套……”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因此我和陈琼也不能走得很近,至少不能让人看着太过亲近。但宫中有一个伴,心里终归是温暖的。
有时,独孤皇后会写条陈给杨坚,她口述,从前是陈琼,如今多一个我来笔录。她的思维敏捷,口述很快,一开始我很紧张,怕记错了。她有所觉察,总是温言安慰:“不要紧,慢慢地来。”那样和婉,正似慈祥的长辈,叫我感动。以前道听途说得来的印象,总觉得她是个十分严厉的妇人,如今看来,确如陈琼所说,她不算难相处。
因为跟随在独孤皇后身边,当然有很多机会见到杨坚。记得第一次,他从门外走进来,径直走向皇后:“独孤……”没有留意旁的人。
独孤皇后微笑,向我招手,“阿婤,你过来。”她携我的手,推到杨坚的面前,“你瞧,这孩子生得多么可人。”
杨坚打量我一下,眼里有不可避免的惊异,然而一闪而逝。他只缓缓地点一下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从他眼里看到通常的yuwang,安了心。
他们俩总是在晚膳后去花园散步,杨坚有腰疾,独孤皇后用一只手搀扶他,他的半个身子倾在她的臂弯中,互相依偎的背影在夕阳之中,仿佛合为一体。
独孤皇后偶尔也会过问军国大事,但极少,她时常关注的是刑部秋后将勾决的犯人卷宗、各地的孝子贞妇,还有许多琐事,各部朝臣家的老人是否身体安康,甚至张三李四家的媳妇是否吵架。
但她不是八卦的女人。
一日她笑问:“阿婤,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很无趣?”
我谨慎地回答:“皇后自有用意,妾怎敢置喙?”
“唉,你这孩子。”她总是这样叫我,你这孩子,真的如唤她的孩子一般,听来那般和润,“我晓得,你是最会说话的,偏偏不肯跟我说话。为什么?你怕我?”
她语气和婉,但她的眼睛是洞悉一切的。
我回答:“敬,所以畏。”
“你瞧,”独孤皇后笑起来,“这不就说话了吗?继续说,和我说实话。”
好。我说:“齐家,平天下。家道正则化行天下。”
“你这孩子,”独孤皇后又笑起来,“跟我背什么书?”
我只好说:“至尊平天下,皇后齐家,各司其职,天作之合。”
独孤皇后叹口气,“当面人人都这样奉承我,转过身去,不知多少人骂我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她的话音里颇有几分寂寥。
我想,她的确是寂寞的,在这深宫之中,众星捧月,她是高高在上的,可是高处不胜寒,她也是疏离于众人之外的,只有一个忠诚的郭兰,却也未必明了她的心事。
所以,她总在说,说吧,和我说说话。
不知怎么,我头脑一热,脱口说道:“那些个人,爱说什么说什么,理他们的呢!”
独孤皇后惊异地看我一眼,嘴角带着笑意。
我清醒过来,脸红透了,跪下来说:“妾失仪。”
她挽住我,“不要跪来跪去的,我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给我跪来跪去。”
我站起来,嗫嚅道:“皇后恕罪。”真个发窘。
“越说越离谱,恕个什么罪呐?”独孤皇后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在你,也难怪。至于我呢,我喜欢听你这样说话——连阿五都不肯这样和我说话。”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兰陵公主走进来,还有她的大姐,乐平公主。
“皇后。”她们这样行礼,然后才称呼:“阿娘。”
她们坐在一起说话,不是不亲热的。
兰陵公主已经褪去了多年前的天真,换作了满满的温柔,一颦一笑,连端起茶碗的姿态,都透出优雅。
但是她并不快乐,我看得出来,从她的眉宇间,即使在笑的时候,也透着不快乐。快乐与富贵无关,富贵如天家也一样有烦恼。
乐平公主看起来反而快乐些,笑的时候十分畅快,当然,也许因为她的面具更好些。她年纪不轻了,三十**岁模样,敷了粉,眼角的皱纹一样很明显,面颊也开始下垂。但看得出,她年轻时很美。真悲哀,美人一向是不许人间见白头。
宫女们都退在外面听招呼,我也跟出去。但独孤皇后叫住我:“阿婤,替我揉一揉肩。”
我只得走回去。
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的目光同时向我投了过来,都带着一丝异样。
我也同样不明白,独孤皇后为何要留我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