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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新齿轮的咬合 (第1/3页)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五日,农历小年。武陵山的雪停了,但化雪时的寒气比下雪时更刺骨,车间房檐挂下两尺长的冰凌,在晨光里闪着剔透的冷光。而三号车间门前,比冰凌更冷的是那台刚从上海港运抵的德国磨床——德马克公司1982年产的精密数控磨床,型号DG-300,通体机床灰的漆面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峻光泽。
机器是昨天深夜运到的。两台解放卡车,十二个木箱,最大的那个装主轴箱的木箱要四个壮汉才能勉强挪动。德国克劳斯公司派来的安装指导工程师叫施密特,四十多岁,秃顶,戴一副玳瑁框眼镜,说话时习惯性推镜框,每天早晨准时七点出现在车间门口,手里永远拿着那个黑色硬壳笔记本。
“温度。”施密特进车间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这个词,今天也不例外,“DG-300要求的环境温度是20±0.5摄氏度。你们现在——”他看了眼墙上的温度计,“16度。不行。”
“暖气已经开到最大了。”陈德海搓着手,呼出的气在面前凝成白雾,“车间太大,老式暖气片升温慢。”
施密特摇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环境温度不达标,设备不能通电。这是第一原则。”
王有才蹲在新磨床旁边,用手掌贴着机床底座——冷得像冰。他抬头看施密特:“能不能先通低压电,让机器自己热身?机床运转起来,内部发热,也能帮助升温。”
“理论上可以。”施密特推了推眼镜,“但需要修改启动程序,绕过温度自检。这不符合操作规范。”
“规范是死的,人是活的。”王有才站起来,“您把程序调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改。”
这话让施密特愣住了。在他的经验里,中国工人应该是听从指令、按部就班的。但眼前这个老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上全是老茧,却说要“改德国设备的程序”。
“您……懂数控编程?”施密特问得谨慎。
“不懂。”王有才实话实说,“但我懂机器。机器跟人一样,天冷了要活动筋骨,不然关节是僵的。”
施密特犹豫了几秒,最终打开了控制柜。DG-300的数控系统是西门子最新款的SINUMERIK 810,蓝色屏幕,绿色字符,全是德文菜单。他调出启动自检程序,密密麻麻的代码滚动。
王有才凑过去看。他一个德文字母都不认识,但他认识数字,认识那些温度、压力、流量的参数设定值。“这里,”他指着其中一行,“温度下限设定是20度。能不能暂时改成15度?等机器运转起来,内部温度上去了,再改回来。”
“可以改,但需要密码。”施密特输入一串字符,进入工程师模式。修改,保存,重启。
自检通过。主轴启动预热,低沉的嗡鸣声在车间里响起。这声音和那台老斯图特完全不同——更平稳,更安静,像一头沉睡的猛兽在深呼吸。
温度果然开始上升。半小时后,车间环境温度升到18度,机床内部温度显示22度。
“可以开始安装了。”施密特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王先生,您的方法……很实用。”
这只是第一个关卡。接下来的三天,安装过程像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每拆开一个木箱,施密特都要先拍照,记录零件编号和原始状态,然后用德国带来的专用工具拆卸包装。那些工具闪着冷光,材质、精度、手感,都和“701”厂工具箱里的国产工具完全不同。
“这套内六角扳手,”王有才拿起其中一把,在手里掂了掂,“材质是钒钢,硬度比我们的高30%,但韧性更好。不容易拧秃。”
“您怎么知道是钒钢?”施密特惊讶。
“手感。”王有才把扳手放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弯曲,“普通铬钼钢回弹没这么柔。我以前修过一批东德进口的设备,工具就是这种感觉。”
施密特在本子上记录:“中国工人,具备通过手感判断材料的能力。值得进一步研究。”
安装到主轴单元时,问题出现了。DG-300的主轴采用油雾润滑,需要先建立油压,再启动主轴。但试运行时,油压始终达不到设定值。
“油路有堵塞。”施密特判断,“可能是运输过程中进了杂质。”
拆开油路过滤器,果然,滤芯上有细小的金属碎屑——不是机床本身的,是包装材料在运输中摩擦产生的铝粉。
清洗需要专用清洗液,德国带来的只够用一次。施密特正要动手,王有才拦住了。
“用这个。”他拿出一瓶无色透明的液体,“航空煤油,加5%的仪表油。我们洗精密零件都用这个,比专用清洗液便宜,效果一样好。”
“但是……”施密特想说这不规范,但看到王有才笃定的眼神,他让步了,“您来操作,我记录。”
清洗,组装,试压。油压达标。
主轴启动的瞬间,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不是真的安静,是那种高质量机械运转时特有的、平稳到让人忽略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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