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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验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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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九章:验收日 (第2/3页)

年轻人有些紧张,但还是挺直了腰板。

    “你当时怎么判断要降速20%?”穆勒用英语问,翻译转述。

    赵建国想了想,回答:“凭感觉。砂轮声音突然变尖,手扶在工作台上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20%……是大概的数值,我就是把进给手柄往回拉了大概这么多。”他做了个手势。

    翻译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准确翻译“凭感觉”。但穆勒听懂了,他点点头,对赫尔曼说:“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指尖智慧’。在自动化系统失效的边界,人的经验和直觉是最后一道防线。”

    验收继续进行。年轻工程师用带来的全套德国检测设备,对第五把刀进行现场复检。三坐标测量机、圆度仪、表面粗糙度仪、硬度计……每项检测,都要和“701”自己的检测数据对比。

    结果让两位德国工程师都有些惊讶——不是数据对不上,是几乎完全一致。在关键的公差项目上,德国设备的检测结果和“701”用国产设备检测的结果,偏差不超过0.0001毫米。

    “你们的检测能力,”赫尔曼推了推眼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检测设备是国产的,但方法是我们自己改进的。”技术科长老周解释,“比如测量表面粗糙度,国家标准要求取五个点的平均值。但我们发现,对于这种高精度刀具,取九个点并按权重计算,更能反映真实情况。还有温度补偿……”

    他拿出一本手写的《高精度检测操作规程》,里面详细记录了各种土办法:用煤油浸泡工件稳定温度,用丝绸擦拭测头避免静电干扰,甚至包括检测员操作前要静坐十分钟稳定呼吸——因为这些都会影响微米级的测量。

    穆勒翻着这本用圆珠笔手写、有些页面还有油渍的手册,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抬起头:“谢厂长,你们这些方法,可以申请专利。”

    “专利?”谢继远笑了,“这些都是老师傅们几十年摸索出来的土办法,上不了台面。”

    “在德国,最值钱的就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经验。”穆勒认真地说,“它们往往比那些写在教科书上的标准方法更有效,因为它们是从真实问题中生长出来的。”

    现场检测全部完成。第五把拉刀,所有指标达标,其中三项关键精度还优于合同要求。

    会议室里,穆勒拿出正式的验收文件。“谢厂长,第一把刀,克劳斯公司正式接收。按照合同,我们会支付第一笔款项——四千八百马克,按今天汇率,大约折合一万两千元人民币。”

    一万二。听到这个数字,陈德海的手抖了一下。这笔钱,能还上一部分贷款利息,能买几片新的立方氮化硼砂轮,能给参与这个项目的工人发一笔奖金。

    但穆勒接下来的话更重要:“基于第一把刀的成功,公司决定,把原定五把的试订单,扩大到二十把。交货期延长到六个月,价格不变。”

    二十把,九万六千马克,约合二十四万人民币。这几乎是“701”厂现在一年的产值。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然后,是压抑着的、低低的吸气声。

    “但是,”穆勒话锋一转,“有新的要求。”

    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

    “第一,从第二把开始,每把刀都要附赠完整的数据包——就像你们第一把做的这样,但要更详细。我们需要知道每一个异常情况的处理过程,每一个手工调整的决策依据。”

    “第二,我们希望派两位德国实习生来学习三个月。他们不是来指导,是来学习——学习你们如何用有限的设备,实现高精度加工;学习师傅们的经验如何与数字化系统结合。”

    “第三,”穆勒顿了顿,“我们想购买你们的《高精度检测操作规程》的非独占使用权。价格可以谈。”

    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特别是第三个——德国公司要买中国三线厂的“土办法”。

    谢继远没有马上回答。他看向窗外,雪还在下,车间屋顶已经白了。他又看向会议室里的人们:王有才坐在角落,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把他用了二十年的刮刀;老李搓着手,手背上全是冻裂的口子;小陈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年轻人看到未来的兴奋。

    “第一个要求,我们可以做到。”谢继远缓缓开口,“第二个要求,我们也欢迎。但第三个……”他看向穆勒,“那些操作规程,是我们的老师傅们一辈子的心血。它们不属于我个人,不属于厂里,它们属于这些老师傅们。如果要转让使用权,收益应该归他们个人。”

    翻译转述后,穆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当然。这是他们的知识产权。我们可以签订正式协议,支付使用费。费用可以直接支付给贡献者个人。”

    这话说出来,会议室里炸开了锅。老师傅们面面相觑,他们这辈子,只知道工资、奖金、退休金,从来没听说过“知识产权”“使用费”这些词。自己的那些土办法,还能卖钱?

    “另外,”谢继远继续说,“我们希望这些方法不只卖给克劳斯公司。我们正在整理、数字化这些经验,准备建立一个开放的技术共享平台。其他中国工厂,也可以学习、使用。”

    这下轮到穆勒惊讶了。“开放共享?那你们的经济利益……”

    “中国有句老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谢继远说,“我们厂能活下来,是因为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北京航空航天所的技术支持,得到了省内外兄弟厂的经验交流。现在我们有了一点进步,也应该回馈给这个系统。这不只是钱的问题,这是……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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