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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聘书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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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聘书染香 (第3/3页)



    “明儿性子软,陈小姐又太刚,阿竹正好能中和中和。”沈砚的声音低了些,“让他们三个在南京搭伙,倒像咱们这染坊的方子,多味药材配着,才熬得出最正的色。”

    账房里静了静,只有沈明拨算盘的轻响,和阿竹系红绳时偶尔打的结。苏微忽然听见沈明低低地问:“三爷爷,聘书里要不要提一句,将来染坊的方子,我和陈小姐的孩子,也得学?”

    沈砚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月光:“不用。”他看向苏微,眼里的光像染缸里新调的“桂魄色”,“手艺这东西,是看缘分的。愿意学,咱们倾囊相授;不愿学,也不强求。当年沈墨就是太执着于‘传内不传外’,才把路走窄了。”

    苏微懂他的意思。就像落霞镇的老槐树,从不在乎是谁给它浇水,只要根扎得深,总能抽出新枝。

    后半夜,阿竹抱着缝好的锦盒进来,红绸带系得方方正正,像他染布时严格守着的方子。“三爷爷,苏姐姐,您看这样成吗?”少年的睫毛上还沾着困意,眼里却亮得很,“陈伯母说红绳要打九个结,取‘长长久久’的意思。”

    沈砚接过锦盒,左手轻轻摩挲着“双梅色”的布面。经阿竹重新浸染的料子,黄褐里果然多了层沉郁的暖,像陈年的蜜蜡,衬得上面绣的兰草愈发鲜活。“好。”他把聘书小心地放进去,朱砂印在暖褐的布上,像雪地里开了朵红梅,“明儿见了,准得乐傻。”

    阿竹被说得脸一红,挠着头往外走,路过沈明身边时,忽然被拉住。“这个给你。”沈明从袖中摸出块小银锁,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竹”字,“当年三爷爷给我的,说戴着能定心。你去南京,带着吧。”

    少年的眼睛瞬间红了,攥着银锁的手微微发颤,却只低低说了声“谢谢明儿哥”,转身跑回自己的小房,背影在月光里晃得像株被风吹动的兰草。

    苏微看着这幕,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想起元启元年的雪夜,沈明也是这样,攥着她给的半块窝头,眼里含着泪却不肯落,说“苏姐姐,我不饿”。

    原来有些温暖,是会一代代传下去的,像染坊的方子,像账房的墨香,像此刻账房里亮着的灯。

    元启十四年正月十四的夜,染坊的灯亮到天光微熹。苏微给沈砚盖好薄毯时,看见他案头的染谱翻开着,“双梅色”那页的空白处,多了行小字:“色需杂糅方得趣,人需包容方得安。”

    字迹仍带着左手的微颤,却比任何时候都笃定。

    窗外的“烟霞色”绸缎在晨风中轻轻晃,像片流动的金红。苏微知道,明天的聘书会被郑重地送到陈家,后天的喜宴上会飘着“醉胭脂”的甜香,而南京的染坊,正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被春天的雨,润出第一抹新绿。

    日子就像这染坊的色,一层层叠着,一味味混着,才熬得出最耐品的暖。

    而她和他,就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看聘书染香,看新人成对,看那些年轻的身影,在染缸边、在账房里、在去往远方的路上,慢慢长成自己的模样。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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