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若有来生……我必不负你! (第3/3页)
她将绢帛递到他眼前,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李瑁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两人都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一颤。
他接了过来,绢帛很轻,可在他手里,却重逾千斤。
他垂下眼,缓缓展开了第一卷。
熟悉的、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每一个笔画都曾是他最熟悉的风景。
卷首两个字,如锥刺心。
《望君》。
他几乎不敢往下看,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
长安门外柳色新,折柳送君泪满襟。
车马粼粼尘烟起,妾心远行已随君。
望断南飞雁,不见锦书回。
高楼独倚,唯有西风悲。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薄薄的绢帛几乎要从他指间滑落。
益州……
他去益州赴任的那一天。
那天的风确实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记得她站在城楼上,穿着一身杏黄色的罗裙,风将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随时会乘风离去的蝴蝶。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他以为,她只是送别。
他不知道,她回去之后,竟将那份思念,写成了这样的诗句。
“那日,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你的车驾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杨玉环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回府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便写了这首诗。”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碎成一片片。
“我总想着,等你回来,就把这首诗拿给你看,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李瑁猛地闭上眼,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强忍着心如刀绞的剧痛,颤抖着打开了第二卷绢帛。
《盼君归》。
一别音书两渺茫,深宫寂寂夜更长。
闲数落花阶前满,懒理青丝镜中霜。
梦里行遍巴蜀路,醒时唯有泪千行。
此生若能再相见,死亦无憾赴黄粱。
“死亦无憾赴黄粱……”
李瑁喃喃念着最后一句,绢帛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飘飘荡荡地坠在地上,像两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他再也支撑不住,胸中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毁天灭地悲痛轰然爆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绝望、悔恨与不甘。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要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才能减轻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她也是这样,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念着他。
原来,他们之间的情意,从未被时间与距离冲淡,只是被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生生斩断!
他以为自己被夺走的是妻子,是尊严。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被夺走的,是一个女人最纯粹、最深沉的爱,是他们本该拥有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相守岁月!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万分!
“玉环……我的玉环……”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伸出手,想要去捡拾地上的诗卷,可手指却抖得连那薄薄的绢帛都无法触碰。
那是他的罪证。
是他无能的罪证!
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夺走,却无能为力的罪证!
杨玉环看着他崩溃的模样,脸上的泪痕未干,神情却慢慢变得平静。
她要的,就是他这份懂得。
有了这份懂得,她这半生所受的苦,都有了着落。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上他剧烈颤抖的后背,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
“李清,别哭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在他狂乱的心上。
“能再见你一面,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她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向了梳妆台。
那条三尺白绫,静静地躺在那里。
洁白,纯粹,像一场盛大的解脱。
李瑁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这两卷诗,不是为了诉说爱意,而是她的遗书。
她要让他知道,她到死,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她要用她的死,来祭奠他们被埋葬的爱情。
“不……”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不许!”
“我去求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