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畏 (第3/3页)
有一次一徐州老卒忽然哭,然后就被许应看到了,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那老卒就抹掉眼泪,说今日是他老妻的忌日,当年叛徒张玄稔攻破徐州,尽掠庞党亲属,尽数斩杀,他的妻子就是那会被杀的。
按理说许应听到这话至少安慰一番,说点场面话,毕竟这些老卒当年也是追随他父辈的忠卒,可这许应如何说的?
他笑着对左右道:
“可惜,一身老肉倒是便宜了徐州野狗,我家苍黄,尚饿着呢。”
苍黄是许应的一条狗,他因为酷爱狩猎,庄里养了十来条凶犬,为养其凶气,常以人肉喂之。
人肉哪来?不就是那些江上客旅和一些得罪了许应的人?
和赵怀安讲这个故事的人,当时正是守门的一人,说他这辈子都记得这句话,以及那老卒的表情。
据说当夜这老卒就死了,但为什么死,没人说的清,只是有人私下说,他半夜执刀去了后院,那里正是许应和一班妻妾住的地方。
当时赵怀安听完这个故事,默然。
要不是那许应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听这故事后,非得活活捶死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人,都将家业妻儿交付给姚行仲,甚至他白日还鞭挞过这人,要不就是这人是个傻子,要不就是这个姚行仲是个让他完全放心的人。
当然姚行仲其人秉性再如何,这都不是赵怀安想得他的原因。
他最看重的其实是很多人都没讲过,只有一个老卒说过的事情,那就是此人竟然参加过和沙陀军的战斗,而且是从那些人的追杀中逃出来的。
这段经历就让赵怀安来了兴趣了。
自晓得黄巢起义后,赵怀安就将沙陀军当成了大敌,尤其是他手里有了一支数百规模的骑兵后,更是将这份重视提高到了顶点。
只有带过骑兵的才晓得骑兵到底有何等厉害!
只拿他击溃许应的一战吧,打得轻轻松松吧,好像那帮贼党就是往赵大刀口自己送菜。
但如果不是赵大带着骑兵忽然奔袭至贼军身后,不是贼军散漫,许应又自己暴露着自己的位置,这不是一场好打的仗。
许应麾下的贼党核心是徐州军残兵,外围是光、寿、申、蔡的盐贩、茶贩,干得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这些人虽然做匪久了,已不在乎战阵了,可杀人的功夫却越发厉害。
如果赵怀安带的是一支步兵,非得承受一定伤亡,才能击溃许应不可,而且就算击溃,最后的结果也是让许应跑了。
哪里能如现在一战而定,一击授首?然后奔着来接收这些贼匪的多年积财?
这就是骑兵的力量!
而沙陀军作为北方最强悍的突骑,必然会是他前进路上的大敌,而偏偏他麾下没有一个了解沙陀军的,就是了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哪如那个姚行仲亲身经历来得直观?
所以只是这一点,赵怀安就打算留此人性命,让他给自己好好讲讲沙陀军,看他们到底厉害在何处!
本来赵怀安就是坐在马扎上,看王进攻庄,他甚至已经在算什么时候能回定县了,毕竟他真的太忙了,有一堆事要弄。
核心队将们尚未授幕府职,山棚尚未清剿,州中蠹虫还没清理。
可就在赵怀安漫不经心中,他就看到对面庄园打开,一名铁甲武士带着三十多名甲士走了出来。
赵怀安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赵大爱好汉,可他爱的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就两个字,“勇气”。
赵怀安爱的就是一些人骨子里的这个勇气。
怕死,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不怕死的。可也正是常情,才显得勇气的弥足珍贵。
人人畏死,可偏偏有些人面对死亡时,他们会选择站出来,不是摇尾乞怜,不是俯首帖耳,他们选择拿起刀战斗!
这样的人,有着人类至高无上的品质,那就是勇气!
而未能想,那姚行仲竟就是这样的人!
赵怀安大笑,对身后一众站着的骑将们指着那姚行仲道:
“兄弟们,今日就和咱赵大比一比,看谁能擒了此人献我!赢了我的,我将身上这件披风送他!”
说着,赵怀安就将披风取下,挂在了树梢上。
然后拿了一个槊棍就翻身上马,第一个冲下了坡。
在他的身后,一众骑将纷纷上马追随,大伙自然不敢和都将真比,都很默契地将都将护在中间。
而如霍彦超、张虔裕这两个骑射精湛的,这会更是暗暗取出了弓,一旦都将有危险,他们就立刻射杀贼人。
而现在都将要玩,那就陪着都将一起耍耍。
……
可总有些小年轻,一冲起来就上头,忘记了这场游戏的本质。
此时,年轻的华洪纵马奔到了赵怀安的前面,看着那持着铁锏站着的姚行仲,大喊一声:
“颍州华洪,小心!”
说着,华洪探着槊棒就撞向了姚行仲,然后他的槊棒就被后者抓在了手里,另一只手已经挥着铁锏重重地敲在了他胯下战马的头骨上。
直接一击,战马一声悲鸣,一下子就摔倒了,华洪猝不及防直接被马鞍锁到了小腿。
那姚行仲三步作两步,举着铁锏就抽向了华洪的脑袋。
这一刻,在华洪的眼中,铁锏越来越大,死亡已至!
可有人却硬生生从黑白无常手中将他又拽了回来,只听“咄”的一声,冲在其后的赵怀安,一槊棍就顶在了姚行仲的胸甲上。
只一下,那姚行仲就伴随着崩散的木碎片,直接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在他的身后,骑术最精湛的康保裔后来居上,对着一个持斧的甲士撞了上去,也是一声碎响,那甲士就闷哼地飞了出去,可他却依旧能动弹。
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骑将和骑士撞了下来,三十名徐宿州甲士就这样被撞晕绑了。
而这个时候,姚行仲却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下子,赵怀安愣了,不会自己一槊怼死他了吧!
他当即就要下马去看,然后丁会就跳了下来,先跑了过去,看到姚行仲还虚弱地眯着眼,冲赵大喊着:
“使君,这人还活着。”
这会其他几人也下来帮忙,开始将姚行仲的衣甲卸掉,然后众人才看清,铁铠下的麻衣上,早就是血迹斑斑。
丁会小心掀开麻衣,只见这姚行仲的胸前、后背,一道道鞭印,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此时,大伙齐齐沉默。
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披甲,这人是真的狠啊!
而赵怀安夹马过来,也看到了姚行仲的情况,扭头就冲王进那边方向,大喊:
“老裴,老裴,死哪去了,赶紧救这人啊,要活的!”
话落,保义军的大医匠裴闵就带着四个徒弟,推着辆插着红白旗的双轮木板车,跑了过来。
最后,赵怀安看着已经虚弱地睁不开眼的姚行仲,喊道:
“你他娘的是个汉子!熬住了,以后就跟我!”
然后,他就看到姚行仲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