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战争与和平(二) (第2/3页)
翠的,是饥饿。
大片的麦田被粗暴地割过,留下的不是整齐的麦茬,而是参差不齐、被胡乱撕扯折断的茎秆。
青涩的、灌浆不足的麦穗被连头割走,只留下光秃秃的、可怜兮兮的秆子,像被拔了毛的鸡。
豆田更是惨不忍睹,豆荚被硬生生揪下,藤蔓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干裂的泥土。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是那些和他一样,在雷泰利亚人洗劫后活下来,却失去了所有存粮、失去了家园、被饥饿逼疯了的人干的。
他们像蝗虫一样,趁着夜色或者混乱,扑向任何还能入口的东西,不管它是否成熟,不管它属于谁。
“雅各布老爹……”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的田埂传来,是寡妇玛莎,她抱着一个饿得连哭都没力气的孩子,眼睛红肿。
“我家……我家那两亩豆子……全没了!昨天夜里,我看到老汤姆家的几个小子,还有从河湾村逃过来的几个人……他们……他们像疯了一样……”
雅各布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橡木棍,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看着自己那片同样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麦田。
那里本该是他和老伴、还有那个在城里当学徒的小孙子过冬的口粮,现在,只剩下满地狼藉。
愤怒,一种冰冷而绝望的愤怒,取代了之前的悲伤和麻木。
他辛苦劳作了一辈子,伺候着这片土地,如今却被同样受苦受难的邻居,像野狗一样撕扯了他的希望!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趴在他田地的另一头,用一把生锈的镰刀,正疯狂地割着那些仅存的、还算完整的青麦穗。
是河湾村的皮埃尔,一个平时还算老实的手艺人。
“皮埃尔!!!”
雅各布怒吼一声,那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他忘了腿疼,像一头被激怒的老公牛,挥舞着橡木棍就冲了过去。
“滚出我的地,你这该死的强盗!”
皮埃尔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脸上满是泥污和惊慌,但眼神里更多的是被饥饿逼出来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他怀里紧紧抱着几把青麦穗,像抱着救命稻草。
“雅各布,我……我没办法了,孩子要饿死了,就一点……就一点麦子!”
他试图辩解,身体却下意识地后退,护着怀里的东西。
“一点!?你毁了我一季的收成!”
雅各布眼睛赤红,橡木棍带着风声砸了过去。
不是为了那点青麦穗,是为了被践踏的土地,是为了被摧毁的秩序,是为了这该死的、把人变成野兽的世道!
皮埃尔慌忙举起镰刀格挡,木棍和铁器撞出刺耳的声音。
两个被战争和饥荒逼到绝境的男人,就在这片本该孕育生命的、如今却满目疮痍的田地里,像野兽一样撕打起来。
周围幸存的村民麻木地看着,没有人上前劝阻。饥饿和恐惧已经抽干了他们最后一点力气和同情心。
青翠的麦苗在两人的脚下被无情地践踏、碾碎,流出汁液,散发出更浓郁的、令人心碎的青草气味。
这气味混合着废墟的焦糊和泥土的腥味,构成了这片被雷泰利亚铁骑蹂躏过后,又被自己人的绝望所撕裂的土地上,最刺鼻的夏天。
雅各布最终用棍子打掉了皮埃尔的镰刀,抢回了那几把可怜的青麦穗。
皮埃尔捂着流血的额头,像受伤的野狗一样逃走了。
雅各布喘着粗气,拄着棍子站在田中央,看着怀里那几根沾着泥土和汗水的、青涩的麦穗,再看看周围这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又被自己亲手“保卫”而踩得更烂的土地,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雷泰利亚人毁了他们的家。
而饥荒,正在毁掉他们的人。
这片土地,已经不再是家园,而是一片等待死亡降临的、无主之地。
他佝偻着背,慢慢蹲了下去,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脚下被蹂躏的泥土中。
那几根抢回来的青麦穗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沾满了泥土和他指缝里的血污。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废墟偶尔飘来的焦糊味,和风卷过光秃秃田垄的呜咽。
田埂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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