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笼中雀 第27章 赠剑 (第3/3页)
便连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了,以前问老家主借剑的那些个所谓剑客,也没见哪个还像当初那般愿意交好,昨天来了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韩琦公子,让丫鬟们觉得颇为欣赏,就是可惜看上去年纪轻轻,就算天赋异禀想来也不会有太高实力,不能给自家小姐帮上什么大忙。
“韩琦公子还真是闲情雅致,与丫头们一同赏雪饮酒,也算是这无情天气的有情乐事。”
院里有声音突然传来,听着像是庄子里哪个主家的腔调,扭头一看原来是平日里脾气最好的姑爷,丫头们才如释重负,自家姑爷平日里足不出户,甭管春夏秋冬都是窝在屋子里埋头读书,除了洗衣送饭之外大都不会麻烦庄上丫头仆役们,再加上姑爷性子极好,因此丫头仆役们其实对这位姑爷并不反感,但就是这姑爷脾气太好了些,平日里只知道抱着书本苦读,哪怕小姐受了再大的委屈吃了再大的苦,这位姑爷也不会关心一下言语一声,这才让大家都觉得小姐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自己苦苦支撑这一大家子。
其实这位身为春山姑爷的读书人是不想贸然直接闯进韩琦所在别院的,只是大雪天在外头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丫鬟女婢前来帮忙通报传话,于是便自作主张进了院门,才知道原来是都围在炉前饮酒赏雪了。
这位儒雅气息十足的读书人微笑道:“方才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这才贸然直接进院,不经韩琦公子同意,委屈是有些失礼了,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韩琦摇头道:“先生本就是主,容我等在此留宿已是十分感谢,原本该韩琦亲自去拜会先生的,如今先生亲临,我们当真是有些汗颜了,起先打算临走之前去告诉先生的,只是不曾想这大雪突至,耽误了原本行程。”
这位平日在丫头们眼里从来不善言辞的读书人今日却改了性子一般颇为开朗:“韩琦公子又怎知这千万梨花不是专程为了公子而来呢?”
随后读书人朝着丫头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用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失了兴致。然后只身站在风雪中,远远欣赏着江湖同样风雪中的只身剑舞,安详平和。大概三分之一炷香的功夫,虞砚书结束了剑舞,已是浑身白色的读书人才缓缓说道:“公子剑道颇具天赋,只是缺乏名师指点,剑术不错,剑意不足。”
几位丫头听到这位印象里平日里只知埋头读书对剑道修行丝毫不通的姑爷口出此言,怕姑爷的妄加评论惹来二位公子的不悦,于是纷纷向二位投去抱歉的眼神希望能够对自家姑爷多加见谅,却不曾想刚刚收剑的韩琦闻言却愣在原地,因为同样的评价,前几日程嘉也曾对他说过。
良久,虞砚书缓缓开口:“先生懂剑?”
读书人轻笑道:“不曾练过,只是在书上读到,算不得懂。”
但这话听在虞砚书耳中可就不只是谦逊了,一个不曾练过剑的人,仅仅是读过几本跟剑有关的书便能一看出自己这剑道长短?这也太扯了吧?就算是什么无上剑谱,光说不练也没用的呀?
虞砚书一时间看向读书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随后虞砚书收了剑,坐回围炉前。
看样子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张口。
读书人善解人意道:“公子想问便问,不必拘谨。”
虞砚书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缓缓说道:“这两日听人说,先生与南宫家主成亲后,便只在春山上埋头读书,也不曾出门,更不曾习武,可先生却能瞧出我剑道长短,先生说只是在书上读到过,可我却总听常言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但现在看起来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读书人闻言笑道:“书上自有黄金屋,这话自古传到现在,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书是前人用亲身经历编撰而成的的,不论是武学心法,或是四书五经,其中道理都不是凭空而来,大都是凝聚了编撰之人的毕生智慧,其中自然包含了千千万万的亲身经历,因此读书看书,不只要看表面,更要去想其背后的原则与道理,我读到过几本剑术,虽说只是停留在书上,但实则已经在我脑中演练了千万遍。”
虞砚书闻言,震惊的合不拢嘴,道:“我早年便听人说过,天赋极佳之人,尚不用勤学苦练,仅凭自己推演便能将武学技巧读通七七八八,因此这类人修行起来凡事一点就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先生有此天赋,为何不曾习武修行?”
读书人笑道:“我意本不在习武修行,小时候家里穷,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家中柴米油盐全靠母亲一人照料,父亲只知道埋头读书,可最后也没读出来个什么名堂,但母亲却对此毫不在意,不管什么时候提起父亲都是颇为自豪,他有个腹中满是圣贤书的丈夫,到后来我便继承了父亲的志向,不过我自己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读书,想读出个名堂给母亲看看,给街坊四邻看看。”
韩琦在一旁点点头,说道:“读书悟道,为往圣继绝学,是不错的选择。”
读书人摇摇头,轻叹道:“有一次在堂中讲座,恰巧遇到了偷偷下山的平君,那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我对她一见倾心,瞧着她的模样,那是我第一次专心去看除了书本之外的其他东西。”
“后来我与她相处甚欢,以至于自那日起我常常前往那堂中读书论道,但那日分别之后便再未见过她,我本以为只是二人萍水相逢,此生恐怕再难相遇了,直到有一日,一大队人马来到我家提亲,说是她家小姐想让我入赘到春山,问我愿不愿意,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她是这中南第一门派的千金小姐,后来我便应了这门亲事,入了春山,打那以后我更喜欢埋头读书了,只是也意不在读书了。”
说罢,读书人斯斯文文的脸上似乎多少有些遗憾,这些年对她有些太过忽略了,读书太多,看她太少。
一旁的虞砚书与韩琦以及丫鬟众人围在炉子前听得入迷,对虞砚书来说,这种关于春山这些一流势力家主的爱恨情仇,那可是花银子都打听不到的江湖秘辛,对于丫鬟们来说,自家小姐与姑爷的相识相知,更是整个春山都好奇了许多年的未解之谜了。
但讲到此处,读书人仿佛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瞧了瞧几位兴致正浓的小丫鬟,轻声说道:“你们几个便先去别处吧,我有几句话要同二位公子商量。”
丫鬟们闻言,只好极不情愿的噘着嘴悻悻离去。
虞砚书与韩琦二人皆是有些奇怪,他们与这春山姑爷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吗?难不成是什么更深入的春山江湖秘辛?可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二人来听吧。
还未等二人思索明白,读书人便朝着阿良缓缓问道:“韩琦公子,看样子也是用剑之人吧?”
韩琦点点头,但心中却有些疑惑,自己虽是使剑,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但自己的用剑,顶多是读书人之中的攀附风雅罢了,譬如前朝李太白,除了诗仙,还有剑仙称呼,可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所谓的剑仙,不过是花架子罢了,按虞砚书所言,自己身上又没有剑修的气息或者痕迹,这春山姑爷是如何知晓的?
像是看出了韩琦公子的疑惑,读书人轻笑道:“公子不必疑惑,我未曾专门去打探过公子,只是说起来,有些地方,我与韩琦公子有些相同之处,因此才会作此猜想。”
“相同之处?”
这次有些疑惑的是虞砚书了,他瞧来瞧去,韩琦与这春山姑爷虽说都是眉清目秀,可分明不是一个路子,半天也没瞧出有何相同之处。
读书人缓缓起身,对着虞砚书说道:“劳烦公子借剑一用。”
虞砚书自然不会小气,反正本就是他们的家的,索性直接将剑递与读书人。
读书人接剑,脚尖一抬,在虞砚书不可思议的表情中,直接腾空而起掠至院中,要知道院子虽然不大,可几人围炉饮酒的亭子与院中读书人落脚之处也有数丈之远,即便是有些功底的虞砚书,也很难一脚掠出如此之远的距离,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从未习武修行的普通书生了。
虞砚书几乎可以确认,这读书人是从未练过剑的,因为在他身上,同样是未曾感受到过任何哪怕一丝习武的气息,而且就不说这瘦弱身板,单凭听说的这春山姑爷只知一头扎在屋里读书,便知道更不可能了。
但此刻眼前一幕却让虞砚书匪夷所思了,读书人执剑掠入院中,抬手,剑起,剑舞翩翩,宛如诗画,轻盈灵动的步伐和独具匠心的剑招与这天地间皑皑白雪像是相得益彰,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卷,甚是融洽,最难得的是从读书人的剑舞中,虞砚书竟是感受不到一丝多余气息,那是甚至在许多顶尖剑修身上都不曾见过的。
剑停,读书人一掠回到亭中。
“二位觉得我这剑术,如何?”
虞砚书已是目瞪口呆,喃喃道:“先生剑术高明,但......这好像并不是春山的剑术。”
“这其实就是春山最寻常的一些剑术罢了,只不过同样的剑术,使剑之人心性不同,出来的剑意也便不同,江湖大多剑修都太在在乎剑术,总想着习得更高明的剑招便能使得自身在剑道一途上有更大的进步,实则全都忽略了一点,不论再为高明的剑招剑术,也都是最早的使剑之人所创造,若是死搬硬套的去学,那从一开始便陷入了先人的牢笼,其实这与读书人学习书法是一样的道理,临摹名帖,大多只适合初学者入门用来练习最基础的结构笔画,但若是只会临摹他人字迹,那即便临的再为传神,也终究不过是沉浸在他人影子之下,若想成为书法大家,最终还是要以自己为本,摘取他人之长,摒弃他人之短,找到属于自己的单独一法,如此一来,才能算得上真正是登堂入室了,所谓剑意,亦是如此。”
虞砚书听得怔怔出神。
韩琦对此深以为然,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剑道一途,的确如此。”
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知方才先生问我是否练剑,是为何事?”
读书人缓缓开口:“有一剑想赠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