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活着,我才活着(为蒙奇奇大佬加更,求月票!) (第3/3页)
木踏板,踏上摇晃的甲板,她没有立刻走进船舱,而是转过身,站在船舷边,目光投向岸上。
老三在岸边止步,站在人群之外,身形挺拔却孤立。
他不再需要伪装笑容,只是沉默地、深深地看着船上的静秋。
逆光下,他清瘦的身形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与对岸渡船上那个小小的、灰蓝色的身影遥遥相望。
渡船驶至江心,抵达对岸的另一个简陋渡口。
静秋默默下船,老三也缓缓转身,朝着各自“家”的方向走去,两人沿着平行而永不相交的岸边小路,保持着同向的行进。
镜头升高至俯瞰角度:铅灰色的江水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冷酷地将画面切割成两个世界。
两人行走在各自岸边的路径上,构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唯有目光在宽阔的江面上反复碰撞、试探。
刘伊妃饰演的静秋毫无征兆地痛哭出声了,她向着对岸的男子疯狂地挥手,一种将要痛失所爱的恐惧笼罩在心头。
老三也哭了,他朝着江心、朝着静秋的方向,缓缓地、用尽全力地张开了双臂——
一个徒劳的、跨越了江水的拥抱姿势。
他的手臂伸展得那样坚定,仿佛能穿透物理的距离,将对岸的人紧紧拥入怀中。
镜头回到静秋,她看到了那个隔空的拥抱!
没有一丝犹豫,她也朝着对岸,学着老三的样子,张开了自己纤细的手臂,做出了一个同样徒劳却无比郑重的拥抱姿势。
镜头给了一个双人隔江张臂拥抱的中景:
灰蒙蒙的天、浑浊的江、渺小的船影构成冷寂的背景板。
两岸之上,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在空旷的天地间,固执地用身体语言拥抱彼此。
没有肢体接触,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爱在江面上汹涌流淌,将观众的情绪瞬间推向顶点。
静秋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对岸最后一眼,仿佛要将那个身影刻进灵魂,她猛地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瘦弱的背影透着一股踉跄的决绝。
一步,两步……
镜头淡出至江水声,音乐声起。
江水的呜咽,成为这对恋人无声结局最宏大的悲鸣注脚。
这一分别,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静秋正在里加工信封补贴家用,闺蜜魏红突然敲门进来了。
童丽娅饰演的魏红面色愁苦:“家里没人吧?”
“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魏红一身头发凌乱,撅着嘴巴,脚步沉重走进来坐下。
她未语泪先流:“我怀孕了,他要是敢承认,我就把孩子生下来,但那个孬种跑了!”
聪慧的静秋抿抿嘴,她想起送魏红下乡的那一天,她带着爱意给自己指的那个小伙子。
“那怎么办?”
“流了呗。”
魏红出去这一趟,显然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不能在市医院做,万一有人告诉我妈怎么办,得去县医院,那没人认识我,还得找人开个介绍信,你可得陪我去,我还得烫个头,显得岁数大点儿。”
“这男人,你就不能让他得了手,可别像我这么傻。”
静秋正有疑问:“什么叫得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个老三呢?你们睡到一张床上没?”魏红讲得比较隐晦。
静秋犹豫着点点头,半晌又解释道:“他好像得了重病……”
“呵!男人也能信?”魏红气上心头:“那个孬种还骗我自己得了癌症呢!你看着,这个老三得手了肯定就要溜!”
她感慨地看着闺蜜:“你真傻!你做了老师比我好一万倍啊!”
对男女之事还比较懵懂的静秋哪里理解得了这么多,心神不定地抽空去了趟医院。
得了老三嘱托的高叶告诉她:“孙建新已经痊愈出院了。”
“他……他是白血病吗?”
“怎么可能!我们这里哪里治得了那个,你自己去问吧。”高叶摆摆手走掉,在楼上看着失魂落魄的静秋,无奈地摇摇头。
未婚先孕的魏红做了人流手术,还跟怒其不争母亲大吵了一架,病房里只剩下静秋陪着她。
“秋,刮宫真痛,这次真的受死我了。”
后者看着小产后面色煞白的儿时玩伴,忍不住问她:“那我会怀孕吗?”
魏红无语地看着她:“你究竟叫他得手了没有,你们是怎么做的,详细跟我说?”
静秋脸颊泛红,遮遮掩掩地讲明了那一晚的事情。
“就这些?没脱衣服,没有……”魏红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还有男人能忍得住吗?
即使这已经是被大幅度做旧的小刘了。
魏红半晌才感慨道:“你遇到好男人了,他是真疼你。”
静秋蹭得站起身来:“可我去医院,护士的确说了他没有得白血病啊?”
“嘁,那些护士职工都是眼高于顶的,她凭什么把宿舍借给你睡?”魏红比闺蜜的社会经验足了不知道多少。
“你要问,就去西坪村问。”
是了!
静秋顾不得吃魏红给她剥的红鸡蛋了,小产也要坐月子,吃鸡蛋是当地的习俗。
她买了汽车票,下了车疯了一样往西坪村跑去,观众突然发现这一次的路线和镜头和影片开头一模一样。
经过大山楂树,经过油菜花地,经过曾经跟他一起漫步的田垄。
回文的叙事,崩溃的却是情绪。
赵苯山饰演的村长惊愕地看着这个考察期的女老师:“静秋姑娘,什么事急成这样?”
欢欢快一年没见到静秋了,跑过来抱着她的腿:“静姑姑!”
大妈在锅屋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静秋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常芳终于忍不住了:“静秋姐,你是来找三哥的吧?”
一家人都陷入沉默,只有欢欢无辜的大眼睛到处瞧。
大妈的眼泪直往下掉,一边拿围裙擦一边往外走:“可怜的老三,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
常芳声音沙哑:“我们也好几月没见到他了,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老三……老三应该没事的。”老村长在桌边磕了磕烟袋,不知道是安慰静秋还是自己。
少女瞳孔骤然收缩,映着屋内昏黄的灯火猛然震颤了一下,旋即失去所有焦距。
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忘记了合拢,仿佛连呼吸都被瞬间抽干。
下一秒,静秋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偶,僵硬地、跌跌撞撞地转身。
她甚至忘了脚下的门槛,趔趄地绊了一下,身体只是凭借着本能的平衡感歪斜地向前倾倒了一下,又勉强站直。
小刘强悍的身体控制能力在这里得以显现,即将摔倒又稳住身形的动作自然如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镜头紧紧跟随着她的背影,步伐不再是往日的小心翼翼,而是拖着一种被巨大悲伤碾压过的沉重和踉跄。
画面短暂切入静秋恍惚的主观视角:
村口的石板路在昏暗中扭曲变形,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冰冷长蛇;
路边草垛的轮廓在风中张牙舞爪,如同无声的嘲讽;
远处山峦黑色的剪影沉重地挤压着天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再一次地,同昔日她和老三走过的来时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的画面颜色是多么的明艳。
傍晚,静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刚走进院子就发现了一辆军车。
已经泪眼朦胧的观众们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就像此刻无法迈动重逾千斤的双腿的静秋一样。
她不敢进屋。
“静秋?进来吧。”溪美娟眼眶有些泛红地叫女儿进门,屋里还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的眼睛几乎已经哭得肿了起来:“我是孙建新的妹妹,父亲叫我来接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镜头中,一辆沾满泥泞的军绿色吉普车剧烈颠簸着驶过坑洼的石板桥,引擎嘶吼着撕裂山间公路的寂静。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层迭山峦此刻化为压抑的灰色剪影,急促的推轨镜头,强化着迫近的终极时刻带来的窒息感。
吉普车粗暴刹车在简陋县医院门口,尘土弥漫。
车门被猛地推开,孙建新妹妹焦急地拽着刘伊妃饰演的静秋跳下车。
少女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眼神空洞又凝聚着巨大恐惧,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去了骨头,只剩下最后的脆弱支撑。
她茫然地被拉着往前冲,脚步踉跄。
两人冲进弥漫刺鼻消毒水气味的昏暗走廊,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空洞回响。
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急迫:“快!他还在等!”
门开的瞬间,病房内景象如同重锤砸入画面:
小小的病房竟显得有些拥挤,近景处是数位神情凝重、穿着笔挺绿军装的军人身影,他们如同沉默的松柏,在病床周围构成一道肃穆而压抑的屏障,将病床重重围住。
台下的观众们看着静秋此刻只剩一片被碾碎的死灰,微张的嘴唇无声颤抖,不会想到这场戏拍摄时的艰难。
孕激素使然,扮演者刘伊妃每一次还没有推开门就忍不住痛哭。
混乱中,一位面容刚毅、两鬓霜染、身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子猛地转身。
他那双布满血丝、威严中透出巨大悲怆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门口那抹绝望的红色身影。
“你是静秋吧……”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确认:“去看看他吧,孙建新一直在等你。”
镜头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推进,采用静秋第一人称视角。
围在病床边的军人们如同分开的潮水,无声地向两侧退开,为静秋让出一条狭窄而笔直的通道。
强烈的压迫感与视觉引导线,最终汇聚到病床上那个被白色被单覆盖、形销骨立的躯体。
刘伊妃扮演的静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步履沉重而迟缓。
这几步似乎走完了一生,静秋终于挪到了病床边。她不再看任何人,双膝一软,缓缓地、无声地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蹲了下去。目光贪婪却又带着无法承受的痛楚,落在老三脸上——
饰演者路宽往日俊朗的脸庞完全被病魔摧毁,曾经洋溢着阳光和活力的面庞凹陷下去,枯槁得脱了形。
皮肤呈现出毫无生气的蜡黄与淤青,深深嵌入的眼窝紧闭着,如同两汪绝望的枯井。
长长的、冰凉的输氧管粗暴地从鼻孔插入,仿佛是通往另一个冰冷世界的唯一脐带,胸腔只有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老三妹妹带着哭腔的女声在画面外急迫地响起:“你快叫啊!再不叫……就来不及了!”
静秋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泪水流得更凶了,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她张开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我……我是……”
那个女声更急了:“快叫啊!平常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他……他还能听得见!”
静秋像是被猛地点燃,集中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张毫无反应的脸,声音颤抖却清晰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是静秋……”
镜头闪回,河边他笑着递给她奶糖的画面,阳光明媚。
“我是静秋……”少女的声音大了些。
镜头闪回,山楂树下他研磨颜料,她专注画画。
“我是静秋啊!!!”她终于撕心裂肺起来,完美给出了递进的情绪表达。
台下的井甜控制不住痛哭出声,似乎要把所有人的眼泪都催逼下来,大银幕上的画面闪回地更快了:
秋日山涧,共绘的繁花在枯枝上绽放,冻疮手背轻抚过云母微光的花簇;
刀锋掠过臂膀,鲜血如注染红他固执的眼,她妥协的泪混着刺鼻的铁锈腥;
飞驰的单车梁上,阳光镀亮无忧笑靥,却转瞬被母亲树下冰锥般的目光洞穿;
县医院石阶寒夜,少女蜷如瑟索的幼兽,他隔窗凝望,泪珠在逆光中悬垂欲坠。
影厅里的哭泣声像是海边的浪潮一波波地漫涌。
银幕上的每一帧都是镌刻在时间琥珀里的纯净烙印,是沉入深渊前,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恋人竭力捧出的、最后一次心跳的回响。
静秋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攥住自己身上那件鲜红的上衣,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与红色的衣料强烈对比。
她抬起泪眼,无比执着地盯着老三那张沉寂的脸哭诉:“你不是说我穿红色衣服……很好看吗?”
声音带着泣血的甜蜜回忆与撕裂的现实。
“我穿着它来了……”
画面再次聚焦于老三眼角的泪痕,它仿佛在他停止呼吸的瞬间也一同凝固了。
病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静秋压抑到极致的、细碎而连绵不绝的抽泣声。
一个仰拍镜头缓缓上摇,掠过那根冰冷静止的输氧管,最终定格在病房斑驳泛黄的天花板角落里。
胶带仔细贴着的,正是他们那张拘谨又甜蜜的合影:
青涩的两人并肩坐着,老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静秋羞涩地微侧着头,照片的边缘有些卷曲发黄,却承载着他们最轻盈的时光。
音乐淡入,字幕迭画。
悲痛的低吟弦乐如同呜咽般流淌进来,照片在镜头中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简洁的字幕:
老三走了。
按照他的遗愿,他的骨灰被埋葬在那棵山楂树下。
多年后,事件结束,静秋出国留学。
再后来,这一带成为三峡水库的库区,所有人与山峦都被迁移,那棵承载着誓言与离别的山楂树,亦在浩荡江水的无声淹没中,消失于历史烟尘。
静秋每年都会归来,伫立水边。
她始终相信,纵使沉没于幽深水底,那棵山楂树,也一定会开出花来。
是红花。
……
镜头最终定格在水天一线的苍茫库区,水面上仿佛倒映着静秋凭栏的孤单红衣侧影。
水面之下,几朵被特效处理得朦胧梦幻的白色山楂花影像,在浑浊的江水中若隐若现地漂浮、摇曳。
全片终。
放映厅陷入凝固般的沉寂,唯有压抑的抽泣声断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