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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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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章 (第3/3页)



    李追远看向望江楼,说不得老太太早就退下了,这会儿是自己在里头开会。

    少年仰头,喝了口饮料。

    小口喝,生怕喝太快就没了,而且一口饮料还得在嘴里含一会儿,多品一品这滋味。

    太爷是个特例,刚上大学时,太爷还特意挤出一笔钱给自己,拿去和同学们做“攀比费”。

    其实,正常家庭的父母长辈都会对孩子唠叨这一句:

    “别和别人比吃穿用度,要比就比学习,比考试成绩。”

    面对这帮家伙时,李追远还真可以用这些话术,来自己安慰自己。

    “小弟弟?”

    一个年轻女孩,走到李追远面前。

    她长得很好看,双眸纯澈,是那种赤子之心,手里还拿着一根笛子。

    先前,她站在那里,与两个人聊着天,说自己新谱出来的一首曲子。

    这会儿,她走到李追远面前。

    不是因为她发现了少年的异常,而是她觉得,少年长得很好看。

    但这依旧意味着,李追远的隐藏,被破了。

    再精妙的算计,也挡不住人家的随心一喜。

    李追远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将成为整个广场里跟随长辈来的“同辈”中,唯一知晓自己身份的那一个。

    因为少年无法与人做交流,尤其是这种双目注视着你,眼里都是你的交流。

    李追远本能地扫视对方,好在,对方没打算隐藏身份,那根笛子上刻着一个“陈”字,龙王陈,又称珠崖陈,其祖宅在如今的海南。

    她现在应该坐在海边,因为当她靠近自己时,李追远能从她身上“嗅”到一股海风的味道。

    “小弟弟,你多大了?”

    陈曦鸢主动和李追远交谈。

    李追远也不得不对她回应。

    二人的交流很短暂,因为陈曦鸢只是简单的“见猎心喜”。

    而且,至少现在,她还是将少年当作望江楼广场里的一个普通人。

    她不能和少年聊太久,要不然少年回去后会梦魇,说不定还会因此生病。

    只是,当陈曦鸢转身,往回走时,没走多远,她就停了下来。

    李追远知道,她反应过来了。

    因为,她会忘记自己的容貌。

    而这时候的“忘记”,反而是一种最大的“特殊”。

    连柳玉梅都没料到,少年不仅能在现实与“梦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更是在这“梦”里,将谨慎做到了极致。

    精力过于丰富,意念也很深厚,李追远干脆让自己的“容貌”,一直处于“动态朦胧”中。

    这样,可以避免那些狂热搜集份子,将广场里所有人的脸都记下来,回去后再全部画出,“按图索骥”。

    刚结束交谈的陈曦鸢,还在回味,却忽然记不清这少年的具体模样了,只觉得少年长得好看,可五官居然已经有些模糊。

    那少年!

    正当陈曦鸢准备转过身时,望江楼楼顶,帘子全部敞开,将顶楼开会的诸家长辈,全部显露而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上去,李追远也不例外。

    因为,出手掀开这所有帘子的人,正是柳玉梅。

    柳玉梅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虞家的事,我两家不参与;虞家的肉,我两家也不稀罕!”

    “轰隆隆!”

    望江楼楼顶,下起了大雨。

    除了楼里的与会者,外头的陪同者,在此时全部因“梦”的震荡,被强行推了出去。

    整个广场,当即变得空荡荡一片。

    现实中,坐在站台里的李追远,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拉伸。

    柳奶奶忽然的发脾气,得以让自己在陈曦鸢这里尽可能地少暴露。

    但少年知道,柳奶奶并不是为了帮自己遮掩。

    她,应该是故意打开帘子,让自己得以看见且记住,顶楼……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圆桌上,坐着的那群人容貌。

    望江楼里的会议,还在继续。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公交站台外,这会儿雨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下毛毛雨丝。

    柳奶奶做出那样的宣告,说明属于柳奶奶的那部分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

    既然秦柳两家明确不会“明面”参与,那么接下来其它江湖顶尖势力商谈针对虞家的具体步骤时,柳奶奶肯定会提前离席。

    这时,前方马路上,驶来一辆卡车,卡车前后都有警车开路和尾随,卡车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一个中年人被绑着,立在那儿,上有横幅,写着凶手落网。

    轰轰烈烈的全国严打虽然已经结束,但一些习惯还是被地方暂时保留了下来,比如那种性质极为恶劣、社会影响极大的案件,在真凶落网时,会被以这种方式“游街”。

    在信息媒介还普遍不发达的时候,这种方法,确实能起到很好的稳定人心作用,更能对潜在的犯罪分子施加震慑。

    李追远目光扫过横幅。

    嗯?

    案发地距离自己家不远。

    所以,太爷他们下午去做法事的地方,就是那里么?

    马路对面,有一伙大爷大妈正在围观,卡车走后,他们开始了交谈。

    李追远耳力好,他们说的话,全都落入少年耳中,也算是知道了这具体案情。

    原来,凶手是被害人一家的……

    ……

    “养子。”村长一边和李三江结算着法事费用一边感慨道,“当初这孩子天生腿瘸,被亲爹妈丢到村口小路边,是这家人收养了他。”

    李三江接过钱,没数,而是给村长拔了一根中华。

    然后,二人各自拿着火柴轻轻推搡着想要帮对方点烟,最后变成了互相帮对方点。

    村长:“本来这家夫妻俩,上了岁数,一直要不到孩子的,结果刚收养这瘸腿孩子没半年,就怀上了。

    那会儿,大家都说这是积德得的好运。

    可就算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老两口对这捡来的,也是好好对待的,没亏待过他,这一点,村里人都晓得。

    但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嘛,正常人都会把自己的家底给亲生的,老两口就把这辈子的积蓄,拿出来给亲生儿子夫妻去市里租门面开店做买卖,当初还找我做过公正,说家里的这房子和地,到时候确权给老大。

    当然了,咱农村的房子不值钱,这种地……也不挣钱。

    这老大,明明晓得自己是抱养来的,可依旧觉得爹妈不公平,偏心亲生的老二,把钱都给老二,只给自己留下这不值钱的东西。

    那晚上,老大先是一个人喝了酒,然后就来到这儿找说法,带着刀来的,没谈拢,一生气,就给爹娘、弟弟弟媳还有弟弟的俩孩子,都捅死了。

    唉,造孽啊。”

    李三江用力嘬着烟,跟着叹了口气。

    村长:“还是得看命,是一家人就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进来了反而是个祸害。”

    ……

    “真是可怜这虞家了,在座的与这虞家少说都有几百年的交情,谁曾想到,这虞家竟被家里养的妖兽,祸害成了这个样子。

    咱们就算是看在那些虞家龙王的清誉上,看在祖辈关系上,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能帮一把,咱们还是帮一把吧。

    还要这虞家没彻底烂到一根独苗都不见了,咱们也得合把力,把这座门庭,帮它再撑起来。”

    白发老翁发出感慨,弥补一下柳玉梅先前话语里的“血淋淋现实”。

    即使大家都清楚,对付虞家,是为了虞家的底蕴和传承,但你不能说得那么直白。

    江湖正道,还是要脸的。

    同时,这番话,也是在为柳玉梅的离场做预热。

    接下来,就该商谈如何“具体帮助”虞家了,有人既然不打算参与也不打算分一杯羹,就可以先行离开了。

    柳玉梅起身离桌。

    “诸位继续聊着,我乏了,就先回去躺着了。”

    所有人,都默默地站起身,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目送柳玉梅离开。

    柳玉梅下楼时,那位老贵妇人忽然开口道:

    “只顾着说虞家的事儿了,倒忘了柳家姐姐的家事了,姐姐日后招孙女婿,可得好好擦亮眼,实在不行,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好好给侄孙女把把关。

    这外人呐,终究是外人,养得熟还好,要万一养不熟……可就真把家给吞了。”

    圆桌上的其余人,全部皱眉。

    他们反感老贵妇人这种擅自挑衅,今日议的是虞家的事,她却偏偏为了私人恩怨撩这一手。

    而且,提的还是秦柳两家的禁忌。

    秦柳龙王门庭虽是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位老夫人还提得起剑,另外,这两家还有另一层关系支撑着。

    没十足把握,没人敢在明面上招惹。

    圆桌外的那伙人,知道这事涉及到真正龙王门庭之间的隐秘,全部背过身去,更有甚者,身形变淡了一半。

    柳玉梅停下下楼的脚步,回头看向那位贵妇人,笑道:

    “知道我家老东西当初怎么跟我提起你的么?”

    贵妇人闻言,眸子里露出慌乱。

    以她这等年纪这等地位,早就该喜怒不形于色,可柳玉梅所提起的,是当年一桩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家姐姐,刚刚是妹子我失言了,妹妹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我家老东西说,他没瞧上你,是因为你这自荐枕席的东西,太贱了。”

    “轰!”

    贵妇人眼眶泛红。

    楼开始晃动,里面的灯笼剧烈摇摆,桌椅不断摩擦,隐隐有分崩之势。

    柳玉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可没说谎。

    老东西当年可是秦家少主,江湖上喜欢他的姑娘多的是。

    可偏偏老东西非要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唉,是怎么轰都轰不走的那种。

    柳玉梅走下楼,来到门口,拿起自己的油纸伞。

    呵呵,

    你们担心我的孙女婿?

    等着吧,

    距离那天,不会太久的。

    我的孙女婿,

    会找你们去掌掌眼的。

    “哗啦!”

    伞撑开。

    柳玉梅抬头,看了一眼伞底。

    在楼上圆桌边众人的目光中,柳玉梅走了出去。

    现实中的站台。

    柳玉梅站起身,将伞打到少年头顶:

    “雨虽小了,但还在下,可别淋了。”

    桩子碎裂成木屑,三根香熄灭。

    李追远从地上,将那令牌捡起,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递还给柳玉梅。

    “你留着吧,虽然你也不喜欢用。”

    令牌上,刻着一个“柳”字。

    李追远将令牌放入口袋,说道:“得凑一对的。”

    柳玉梅:“行,回去再给你一块刻着‘秦’字的,你倒是懂得一碗水端平。”

    “谢谢奶奶。”

    柳玉梅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李追远伸手,将伞接过来,少年得把胳膊举起,才能将二人都打在伞下。

    柳玉梅抬头,再次看向伞底,但这次,她看的是伞底的自己。

    “奶奶,我们该回家了。”

    “楼顶的那桌人,你都看到了吧?”

    “嗯,记下了。”

    “忘了吧,是奶奶我着相了。”

    “忘不了,您知道的,我记性好,过目不忘的。”

    柳玉梅伸手,再次将伞拿过来:

    “你还小,奶奶还没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还能帮你再撑一段伞。”

    “是那伙人,当年布局针对的秦叔么?”

    “你秦叔没告诉你么?”

    “以前问过,当时秦叔说还没到能告诉我的时候。”

    “现在,好像也不是时候。”

    “那我就当是了。”

    “嗯,可以。”

    李追远知道,针对秦叔,只是其中的一环。

    秦柳两家衰落的这些年,这帮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没少暗中出手针对、算计、打压,如果不是老太太拼着护持,秦柳两家的传承,可能早已不在了。

    两家的祖宅、两家余下的人,包括阿璃,也都将在这江湖浪涛中,被淹没,被吞噬。

    老太太得是积压成什么样了,才会在开会时,故意把帘子撑开,让自己能看见他们的容貌。

    很符合老太太的性格。

    柳家大小姐明明是最受不得委屈的,这些年偏偏又强行受了这么多。

    这是在给自己告状,给秦柳两家龙王门庭的未来掌舵者,告状。

    走着走着,太阳出来了,远处隐约可见新挂起的一道虹。

    李追远停下脚步,抬头。

    “奶奶,彻底没雨了。”

    “嗯。”

    “他们,也会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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