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风霜行(8) (第2/3页)
下,木柴与火把一起被扔入寨中。
一时间,长达十余里的宽大营寨,几乎全线烟火四起。
这不算什么成功的火攻,因为早间湿气太重,而且关西军的营盘虽然大,却也称得上层层迭迭、错落有致,中间分营隔寨设计的非常有条理,到处都是壕沟,火势未必起得来;更不要说那日大战后,这些前线营寨实际上已经很空虚,马上还要撤退,完全可以轻松放弃,就算是有烟,也未必有多大效果。
但是,黜龙军肯定也没指望着火攻有多大战争效用,他们只是要用这个驱赶营盘内的部队,为后续黜龙军大队进逼制造机会而已。
“放火。”白横秋只是观察了一下风向,就忽然失笑,然后做出了一个堪称福至心灵的应对。“撤出前营,然后我们也放火,把带不走的杂物都扔进去,让前营变成阻碍他们追击的烟火废墟!”
旁边的白横元迟疑了一下。
白横秋晓得他的意思,立即扭头看向对方:“提前撤退!不必顾忌!这是机会!”
白横元拱了下手,转身下去了。
烧自己的营寨可比烧对方的要方便的多,不过片刻便火起,而伴随着火起,整个关西军营寨也都沸腾起来,却是全体军士、民夫得到了军令,提前开始了西归。
而这个时候,黜龙军大队的前锋刚刚出了营盘,得到前军骑兵传递的消息,一时措手不及。
只能说,这把火放的极妙。
晓得自己出现失误的徐世英面色铁青,迅速寻到了张行:“首席,局势有变,不大好从正面进逼追击了,我现在引导后续主力渡河,从北岸压迫他们骑兵做追击,能留下几个是几个,当面战场白横秋肯定会留守高台,已经出营的几个营也不可能收回来,只能请你去坐镇!”
原本安坐温城城头的张行即刻起身,并做安慰:“无妨,只要他们撤了,便是我们胜了,不必求全责备。”
徐世英来不及多言,只点点头,便匆忙去了。
就这样,自作聪明的黜龙军终于遇到了白横秋一方的“小把戏”,被迫临时改换战术,徐世英-雄伯南都督大队步兵借助安昌城的掩护大举渡河,与此同时,张行-牛河-魏文达加踏白骑的组合则都督领已经出营来不及转头的三四个营往前方与骑兵大队汇合。
战局无疑变得混乱起来。
上午时分,沁水北岸,两军开始交战,黜龙军前锋开始连续不断冲击已经占据好战场的骑兵,虽然上来就遭遇骑兵猛扑,落入下风,但考虑到后续足足近二十个营的步兵主力以及关西军迟早要撤退的现实,北岸战场的结果与过程似乎已经注定。
至于南岸堪称满目疮痍的旧战场上,就显得很平和了。
张行缓缓出阵,沿途收拢部队,抵达前线,再往前便是着火的营寨,火势不大不小,黜龙军当然不敢轻易迈过去,而是按照军令就地列阵。
便是张首席本人,似乎是因为腿脚酸痛还没有好利索,也寻了个高地放下一个条凳,安坐了下来。
相对应的,隔着一道火墙,正西面的关西军中军高台上,白横秋也是负手而立,俨然下定决心要亲自断后;河阳要塞上,司马正则一如既往,立在城头观望局势。
三人呈一个直角三角,一时纹丝不动。
看的出来,大家都能沉得住气。
只不过动态的战场上,有的是人沉不住气。
最先显露失控迹象的当然是关西军的骑兵……没办法,局势如此,他们其实是承担了断后的任务,而且面临的赫然是黜龙军主力、数量四倍于他们的严整步兵……一开始还有些优势,可打到中午,便已经无法立足,开始大面积后撤,一旦后撤,自然焦虑于撤退事宜。
于是乎,这一撤就撤到了营寨齐平的位置,然后停在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位置——韩引弓所据河内郡城的对岸。
不能再往后撤了,再撤不光是会失去河内城遮护与对应浮桥退路的事情,关键是白皇帝在对岸高台上看着呢,再撤就要顶着皇帝加大宗师的目光撤了,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去承受这位的怒火?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韩引弓很快得到旨意,要他出兵接应骑军,并确保接到撤退旨意之前河内城的安全。
这下子,韩大将军也沉不住气了。
平心而论,这个旨意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单纯担心骑军的安危,担心全军后路被突破,进而造成被人衔尾追击的被动局面。
所以,要韩引弓隔河兜一下。
但问题在于,这么一来,不就相当于让他韩大将军也一起跟着断后吗?
而他现在因为大撤退只有几千防守河内郡城的步卒在手,如何能与那些骑军一起进退?
且不说韩大将军如何无力,回到战场上,大撤退还在继续,这种十余万人的大撤退,只要撤下去,哪怕再有序,撤退方也肯定会越来越慌,越来越乱的。
很快,轵关道上也出现了堵塞。
韩长眉领着一队亲卫、三队甲士列阵在道旁山坡上,一直在发呆,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幕,还是下属提醒,方才赶紧打马而下,呵斥阻道之人。
而也就是随着他的呵斥声出口,韩长眉心中微动,起了个念想——借着严峻军法的名头制造事端,以图阻碍大军撤退,算不算一个折中的法子呢?
毕竟,前军出现了意外,大军竟然顺利从营寨脱身了,而黜龙军只能依靠步兵自侧翼追击,这使得他反水的风险进一步扩大。
真要现在就反,不划算。
然而,还不等韩长眉来到跟前,一名将领早早从旗帜下闪出,恭敬拱手:“韩公见谅,我这就带人撤出去,让开道路请刘总管部属先行。”
说着,便直接挥手,让自己部下往道路另一侧,也就是南面山麓下避让,一时引得路口这里连番抱怨与哄闹。
韩长眉定睛一看,晓得是杂牌将军罗方,便也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这厮跟他几个兄弟在军中窝囊的厉害,断不会跟自己梗脖子的,但还是摆手呵斥:“如今我来了,你便要让开道路,之前我不来,为何又抢道?”
罗方愈发将头低下去,言辞诚恳:“韩公见谅,不是我要抢,是我兄弟薛亮,他被划到薛仁大将军麾下,而薛大将军又重伤难起,本部也缺员严重,他是为了让薛大将军先行,才闹了起来,我已经让他撤走了。”
韩长眉更加不好发作了。
毕竟,薛仁也是个奇葩,所谓天子之宠幸、寒门之骤进,还是个打仗不怕死的,这种人躲着便是……真要是重伤状态下在自己跟前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今日不反,回去长安也要被拍死。
“要不……”韩长眉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让薛大将军先过吧!”
“回禀韩公。”罗方依旧低着头。“陛下有旨意,要亲自护送薛大将军过轵关,还要送他去河东老家,显耀于家乡……若非如此,前几日伤员走的时候他便该走了,所以刚刚其实是我弟因为修为低微而焦虑于撤军,不由自主便违逆了旨意……所此时醒悟,断不敢先行的,也请韩公恕罪。”
韩长眉看了眼往道路南侧撤的很远的“薛”字大旗,也有些无奈,更兼心中煎熬,便挥手让对方去了。而罗方免不了千恩万谢,才缓缓离开恢复了通行的道路,沿着庞大营盘与山麓之间的空隙往南侧避让开来。
非只如此,罗方既走,此地反而秩序井然,更是让韩长眉无奈。
难道白白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算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面旗帜缓缓抵达,赫然是刘扬基,韩长眉不敢怠慢,打马向前迎上,二人就在路北面的高坡上闲聊。
先是问了下战事,打听了一下自己弟弟韩引弓的情况与位置……韩引弓落到最后断后且不说,关键是撤军之顺利……按照刘扬基的说法,得益于陛下的那把极妙之火,全军大部都已经离开营盘范围。
今日撤军应当是无恙了。
“那陛下本人呢?”韩长眉没有关心自己弟弟安危,反而说起了白皇帝,端是一副忠臣姿态。“陛下难道要等到最后吗?会不会有差池?司马正可是一直没动呢!”
“正是因为司马正没动,所以才不会有差池。”刘扬基正色安慰道。“韩总管想想就知道了,司马正势弱,怎会让东西俩家其一坍塌?他便是有野心,有想法,也要多经历几次这等事,使双方削弱,使东都人心安稳再说其他。”
韩长眉点点头:“如此说来,陛下是决心要以至尊之身替我们挡在最后了?想我弟也能妥当回来。”
这话刚说完,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刘扬基自然不晓得怎么回事,反而在那里调笑:“你们兄弟竟也兄友弟恭起来了?”
韩长眉尴尬一笑,迟疑了一下,还是指着已经消失不见人影的道路南侧来问:“老刘,陛下既然决心挡在最后,为何还要亲身护住薛大将军?”
“薛大将军?哪个……”
“薛亮……”
“薛亮算个屁的大将军?”
“薛亮护送着薛仁抢了道,然后罗方……”韩长眉赶紧将事情转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刘扬基愣了一下,然后隔着满满都是人员、车辆的轵关道入口,望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道路南侧呆了起来,半晌方才回头:“罗方那四个贼种反了?!还挟持了薛大将军?!”
韩长眉在马上两手一摊,愣是把亲眼看见十二太保马开早早过去的话咽了进去。
刘扬基毫不迟疑,立即从马上腾跃起来,却不是去追那“四个贼种”,那可是一个成丹、三个凝丹,他如何敢追,偏偏薛仁真是白皇帝的心头肉,又如何能不管?
便直奔高台而去。
一刻钟后,白皇帝得知情讯,也是目瞪口呆,然后立即在高台上寻找迹象……罗方一个成丹、薛亮一个凝丹,外加薛仁虽然受伤但也是一个凝丹,且就在身后营盘外围,还有大略方位,依着白横秋的修为如何找不到?
可一察觉之后也是更加惊慌,因为这俩人真的在带着受伤的薛仁往大河畔跑!是真要反!
可是……可是曹林都死那么多年了,你们几个义子,玩什么命呀?!我养了几十年的闺女,也不没见这么孝顺好不好?!
气急之下,白皇帝终于也沉不住气了,其人当空飞起,毫不迟疑扑向已经跑到自己西南侧的罗方一行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司马正动了。
先是那团宛若太阳的辉光真气闪过,配合着本就南移的太阳照耀了整个河内狭地,然后一个约莫二十丈的金甲巨人彷佛拨开云雾一般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这还不算,巨人一伸手,手中竟然凭空多了一副巨大弓箭,只凌空一箭,直接射向了半空中的白横秋。
巨人显化是要耗费时间的,白横秋当然不会被一击而中,但饶是如此,其人在半空中也怒气勃发,同时本能想到,这是不是就是之前心神不宁的原委所在——罗方这几个贼厮的叛逃会引发司马正的被动参战,自己若再晚几日不走,便会受到两家的全线夹击?!
一念至此,其人不由看向了张行的那面红底“黜”字大旗。
而称不上是可惜还是让人稍微放宽心的是,大旗纹丝不动。
当然大旗不动,有的是人动——随着司马正的显化,整个河内狭地都陷入到了震动之中,二十里方圆内,尚未逃入轵关道的关西军狼狈不堪,原本秩序井然的路口直接陷入到纷乱之中,而隔河作战的两军也明显撑不住,很多骑兵直接打马向西。
很显然,经历了前几次那种作战,没有哪个人还不晓得大宗师的威力,此时这位大宗师摆明车马对关西军发起攻击,几乎是一瞬间便让原本就在紧绷着的大撤退产生了动乱。
也难怪白横秋会愤怒。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没有发脾气的余地,几乎是在看了张行一眼后,这位大宗师便也毫不迟疑,甚至是尽全力施展了自己的神通,棋盘如网、棋子如凿,兜头朝着金甲巨人扑来——不将司马正制住,连薛仁都救不得!
金甲巨人如何怕他?
随着张行眼皮一跳,那巨人当头化出一杆怕是有四十丈长的银色长枪,只是一戳,便将宛若天罗地网的棋盘给搅住,然后拍到一侧河堤下,同时脚下不停,闯入关西军大营内,直奔那高台而去。
大营内的人早就走的差不多,而放开手脚的白横秋也没有放弃,棋子几乎如雨点一般砸向对方,却在落在对方身上后直接弹开,若说以卵击石还不至于,却像极了以石击铁,根本无法阻拦。
而随着营地被蹚平,几乎是片刻便让巨人冲到高台之下,然后速度不减,奋力一撞,真真如山崩地裂一般,百尺高台便轰轰然倒塌了,只留下一个二三十丈的底座。
白横秋心都凉了。
无他,这座高台其实是一个标杆,是他倚之起阵的中枢,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他的实力,而司马正显化的巨人可以轻易推倒高台,便意味着他白横秋恐怕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是赤裸裸的示威!
数里之外,望着这堪称共工撞不周山一般的奇景,张行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好像浑不在意,但心里其实也已经麻了……他似乎应该惊讶的,但那是司马正,凝丹时就是凝丹第一,成丹时是成丹第一,宗师了压着雄伯南打,到了大宗师,有这个战力似乎也理所当然;唯独量变形成质变,这厮到了大宗师还这么强悍,已经算是无人可制了好不好?
会真切影响战局的!是需要无数英雄豪杰汇集起来才能应对的!
这不公平!
就在张行坐在条凳上思考人生的时候,高台的倒塌涟漪已经扩展到了整个战场,之前还因为几次战斗稍微有些脱敏的关西军几乎再不能支撑,河对岸的骑军大队当场崩溃,无人再听军令,纷纷打马逃窜。
而他们前方赫然是狭窄的轵关道口。
这种情况,便是白横秋打起精神再度施展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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