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守岸线·“OE·自海洋而亡(14)” (第2/3页)
自焚,试过跳崖,试过放血……除了将自己的精神折腾得更加衰弱,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脑内的多巴胺愉悦地分泌,视疼痛为养料,将他打造成一具渴求疼痛与终结的荒唐塑像。
不知不觉,他竟成了萧影。
“喂!城里人,你怎么在这里!”山坡下传来喊声,牧童担忧地爬上来,见苏明安皮肤完好,惊叹道:“你就是电视里说过的‘玩家’吧!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么快就愈合了,好厉害!”
……玩家。
苏明安垂首,片刻后道:“你讨厌玩家们吗?”
“怎么会?”牧童莫名其妙看着他:“要不是他们,我们全死了。我不懂那些成天闹的人在想什么,有闹事的功夫,喝点油茶不好吗?你是玩家,那你肯定为我们奋战过,我和阿妈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嗯……你这是不是叫什么战后应激症?别担心,都过去啦!”
他拉起苏明安的手:“走,我们下坡去!”
漫山遍野的血红夕阳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下山坡去,留下一地骨灰。
“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以前在寺庙里做小沙弥,长大了两三岁,家里需要我,就出来放羊了。我妈妈有一百多个孩子,不过她不见了,我就跟我阿妈过了。”
“这样……”
“咦?听你一说,我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不常看那些城里的大屏幕,我们见过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哦,但你很厉害!”
“我不厉害,我什么也做不到。”
“谁说的,谁说必须要做到很大的事情,才能证明自己很厉害?我能放好羊,大人们都说我是这片草原上最厉害的小牧童!”
苏明安伸出手,静静凝望。
这双手,曾执起剑锋,拆卸机械,调制药剂,也曾拂去风雪、攀上蜘蛛丝、抚过神像,它太过沧桑,而它的主人也缓缓衰疲。
耳边的小牧童仍在喋喋不休,风吹过草原,吹得马儿嘶鸣跑动,腰上挂着彩带的牧民赶着马儿,牧民们手腕上的绳结仿佛络子,一飘,一飘。
高塔倒塌了,这里却像没受到任何影响,煮茶的煮茶,放羊的放羊,赶集的赶集。小牧童采下一朵花,红彤彤的脸像猴屁股,笑着送到苏明安掌心。
当晚,苏明安本来想走,但五感已经极度混淆,只能留下来休息。
篝火旁,朴实的阿妈端来了美酒,辛辣的酒味入喉,呛得火辣刺痛,他仿佛飘上了云端,化为了一朵无忧无虑的云。篝火在眼中跳动,牧民围跳着一圈又一圈的舞。他们歌颂的不是界主,而是他们自古以来的信仰,颂词透着千百年的厚重,犹如刻印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古老壁画。苏明安醉倒在火光之间,望着小格桑赤着脚热情跳舞,望着一张张红彤彤的高原脸,竟察觉到了一丝生命的明亮——他恍惚看见一道道身影站在花树下,朝他微笑伸出手,告诉他,没关系。
“咳……咳咳咳!”
好辣的酒,好凉的酒,滚进肚里,竟像那时路冰冷的怀抱。
如果全天下都像这酒,没那些勾心斗角、无法解开的理想绳结,是不是就会如这草原一般坦然、一般美丽?
“城里人,你为啥难过,为啥寻短见?”
“想回家,想救人。”
“那你该向前看,往前走!步子得向前,才能走回家呀!”
“回不去了。”
“哎呀,你好好休息吧,眼睛都涣散了……喝酒能让人放松,你醉一场,也许就恢复了……”
醉后,苏明安软倒在地。牧童小格桑用厚厚的羊毛毡将青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将他搀扶到自家最温顺的老牦牛背上。牦牛缓慢地踏着步,背上的人随着颠簸轻轻摇晃。
“走!城里人,我带你回家!回我阿妈家!”
孩童牵着牛,牛驮着青年。
星垂平野阔,月涌长溪流。
嘹亮的、穿透星月的嗓音,照亮了归去的路:
“咿——呀——勒——
“青稞穗子低下了头,
“风儿推着云朵走。
“火塘里的火星跳着舞,
“牤牛的眼啊是星斗……
“咿——呀——勒——
“城里的客人你莫忧愁,
“草甸子宽过你眉头。
“金咯银咯天上落,
“不如一碗滚烫的茶沫。
“冷酒烧肠暖不过,
“破皮靴裹着热炕头……
“咿——呀——勒——
“犄角弯弯驮着太阳走,
“蹄印深深印在雪水河。
“睡吧睡吧眼皮沉,
“经幡在风里唱着歌……”
常年累月的血肉实验、远离尘世的极高视野,仿佛在这一刻短暂散去。天际的宽阔夜色、酒里蕴含的粗糙辛烈的香气、倒悬的浩瀚星野、朴实的苍生大众,往他的眼底纷沓而来。
苏明安做了一个好梦。
是玥玥留给他的,一万分之一的好梦。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坐在花树下,谁也没有离去,谁也不会痛苦,他们用爱建造了一座高高的塔,在塔里什么也不怕,世界很宁静,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幸福的春夏秋冬……
醒来后,他仍在牛背上。
晨光熹微,万物有声。
小格桑牵着牛,走在街上。
“你醒啦,我们在集市上,马上快到家啦!”牧童回头笑着看他,兴奋地指着远处飘扬的彩旗:“瞧见那些彩旗子没?挂得满坡都是!风一吹,哗啦啦响,像唱歌!……还有那些,就是世界游戏前的物件儿!它们以前会发光,比月亮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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